潘麗華陪了潘潘一天,晚上的時候,她手機一直在響,她躲到一樓去接,可說話聲還是能聽見。
不過也不奇怪了,無非是現任丈夫對她久出未歸的不滿。
心疼歸心疼,但現實就擺在那。
她同丈夫吵了幾句,硬是拖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走。
走之前她給潘潘做了飯,放在她床頭:“小雪,媽媽有事要回家一趟,你要是想一個人待著,等媽媽走了,你就出來,吃飯喝點水,沒人看見,也沒人笑你,好不好?”
潘潘一直悶在被子裡,一動不動,她腦袋裡渾渾噩噩的,累了就睡,睡不久又醒,根本分不清黑夜白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聽見潘麗華說的話了,但沒作任何反應,她早知道她要走的。
好在潘麗華走了,但店裡的王阿姨要來看店上班,她於是拜託王阿姨,時不時去看一眼潘潘。
不久後,二樓就安靜了,時不時能聽見一樓王阿姨打掃的聲音。
她輕輕鑽出被窩,人憔悴了許多,看了一眼床頭的炒飯,一口沒動,又鑽進去。桌上原本放著的她的旗袍和黃金已經被媽媽收到衣櫃最底下了。
她繼續躺著,一動不動。
睡了一覺,腦子好像稍微能動一下了,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去定旗袍的那天晚上,和高庭在露臺上看《齊馬藍》。
齊馬是個畫家,他改造了自己的身體在宇宙旅行探索,並進行創作。畫作宏大廣闊,可有一天,他的作品中心出現了一塊藍色。
漸漸的,長方形的藍色色塊越來越大,最終佔據他整幅作品。
這便是他的代表色,齊馬藍。
記者採訪他時,他給記者說了一個故事,很久以前,有位女主人家裡有很多機器人,她最喜歡的是泳池清潔機器人。
女主人不斷地給小機器人升級,一代代傳下來,最終那臺小機器人變成了今天的大藝術家齊馬。
而那片藍色,其實就是他最初有意識的時候,看到的泳池裡的瓷磚顏色。
那時候他的快樂是簡單的。
只要擦乾淨泳池的瓷磚,就獲得了快樂。
可漸漸的,他的身體不斷升級,意識不斷豐富,見過了世界繁複,快樂卻需要用越來越難獲得。
他決定要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最終畫作。
他為這場演出建造了一座泳池。
演出當天,齊馬在全世界的注視下,拆解了自己的身體,消解了意識,投身進那片泳池,變成了最初那臺,最簡單的,清潔機器人。
他在看過宇宙的奇妙繁複後,選擇了最初的快樂。
而那一片泳池,就是他最終的歸宿。
潘潘躺在床上,竟覺得自己和齊馬藍也有幾分相似,她原本是個沒人在乎的人,可她偏偏遇見高庭,他給她那麼多夢一樣奢侈的幻想,以至於她變得那麼貪心。
最初明明想的是,有金魚店有容身之處就會很好了呀。
可她竟然會妄想和他結婚,想在親人的祝福下見證下跟他喜結連理?
她忽然理解了齊馬,當**變得無法被滿足的時候,只剩下了痛苦。
她也好想像齊馬一下,拆解自己,消解意識,做回那一臺,只知道清潔的泳池機器人。
可人要怎麼才能回到那種狀態?
死嗎?
在那一刻的寂靜裡,她想到了死。
可只有一瞬,她想到了那晚看電影高庭說的話。
他說:“我倒覺得是因為世界上沒他在乎的人了。不想活了罷了。”
他的話在那一刻像洪流中拽住了她的救命繩!
她還有在乎的人,即便到這一刻,她心裡還是在乎他。
她只敢這樣迂迴地想他,想從前那些寧靜美好的時刻,只是前天定親的事情,在她記憶裡就像是一個禁區,不能回憶不能思考不能觸碰。
距離那天過去兩天一夜了,這一天她聽店裡的門鈴被撞響了32次,可沒有一次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