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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量的違規資金奪路而逃,引發數日的巨幅殺跌,等到我可以操作自己的賬戶的時候,賬面上只剩下三十四萬多塊錢,連本帶利差不多虧了七十多萬,要是我沒有抵押借款的話,最多賠個三四十萬,可能還有盈利。老蘇虧得更慘,一百多萬幾乎賠光了。整個證券公司是哀鴻遍野,大家準備去找證券公司討說法,誰料到證券公司早就從保安公司請了一大批人高馬大的保安來看門,還直截了當的把我們這些賬戶縮水,已經不具備在中戶室待著的人趕了出去,幾個打地蹲的老頭老太太被保安們抬著手腳放到大門外,任他們撒潑打滾也不為所動。老蘇準備去告他們,諮詢了律師,人家律師勸他不要告,雙方都是違規行為,證券公司好歹還有一份合同,可以強制平倉,告證券公司沒有勝算的。
好幾天沒有出現的老蘇再一次來到證券公司,在櫃臺大吵大鬧,散戶大廳裡面的人全部都湧過來圍觀,櫃臺裡面幾個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都遠遠的離開工作崗位。一會,從人群裡擠出幾個五大三粗的保安,上來二話不說,揪著老蘇的手腳就往外拉。老蘇死死的摳住櫃臺的柱子,聲淚俱下的說:“我求求你們,給我一條活路吧。”看拉不動老蘇,又上來兩個保安,把老蘇的指頭掰開,幾個保安抬著老蘇,把他“禮送”到了證券公司大門臺階下面。
我跟著走了出去,看見老蘇蓬頭垢面的,應該是好幾天沒有洗澡了,眼珠充滿了血絲,他的西服口袋破了,露出幾絲垂死的布條,就像一面戰敗的軍隊的旗幟一樣,在他腌臢的西服胸前耷拉著。老蘇掙紮著,手肘支撐著自己,翻身坐起來,依坐在在臺階上,腦袋靠在牆邊的花壇上,嘴巴裡面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剛一露頭,老蘇就看見我了,他晦暗的眼睛一亮說:“大同老弟,你也在啊,千萬不要再炒股票了,這個和賭場差不多,賺錢了你不捨得走,虧錢了你會往裡面繼續投錢,不虧光了不死心啊。千萬別再玩了。”我看見老蘇狀若癲狂,就想被狼吃了阿毛的祥林嫂,連忙躲進了交易大廳。老蘇在後面哈哈大笑說:“你們馬上就會相信我的!”
過了幾天,我慢慢的把老蘇的事情忘了,決定還是繼續搏一搏。大起大落的玩了一年多的股票,不管是賺錢賠錢,我都沒有感覺它們是“錢”,就是賬戶上的數字。高峰時賺了五六十萬,總資金量一百多萬,到上個星期賠的只剩下三十四萬的本金,我才發現自己還是非常在乎這些數字的。我渾渾噩噩的呆若木雞好幾天,連老婆詢問我找工作的事情也沒有給她答複,一門心思準備再接再厲的把股票的損失彌補回來,簡直和入魔了一樣,每天繼續來證券公司報到,進不去樓上的中戶室,我就一改以前在中戶室時候慢悠悠來的習慣,一大早就來證券公司霸佔一臺終端。我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睛的賭徒,就想著翻本。一連兩天的操作都以套牢為結果,又虧了兩三萬,氣的中午我連飯也不想吃,呆呆的坐在交易大廳裡面。
突然,外面“嘭”一聲巨響,接著有人驚呼:“有人跳樓啦!”我心裡一激靈,冷汗直冒,感覺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連忙跑出去,看見老蘇躺著證券公司大門口的臺階上面,七竅流血,腦漿都從破裂的腦袋裡面流了出來,他的一條右腿扭曲著,那個角度肯定不是活人能夠掰出來的。大門口上面的雨棚被老蘇砸了一個大窟窿,剛才的巨響就是雨棚破裂發出的。我嘴巴裡面苦的像是吃到了苦膽,整個人都佝僂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胃裡一陣翻騰,幹嘔著,吐出一灘苦水。我嚎啕大哭,淚水不停的落下,把前襟都打濕了。
證券公司的人出來給老蘇蓋上了一塊桌布,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清退閑雜人等。我被保安攙扶著到交易大廳坐下,已經是渾身癱軟,大汗淋漓。我喝著保安端來的一杯水,好久才平靜下來。
冷靜下來,我終於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了。開市以後,我填單把所有股票賣出,和櫃臺的小妹約好,明天來銷戶。小妹可能還想挽留一下,看見我眼睛發紅,臉色鐵青,嚇得都不敢吭聲。
看看時間,離老婆下班還有幾個小時,我到洗手間把臉用涼水抹了幾把,讓自己的神色平和下來,然後推開洗手間的小門,推開證券公司的大門,頭也不回的從蓋著桌布的老蘇身邊跨過,走到不遠處的一個常去的餐館,準備吃一點東西,順便想一個說法,看看怎麼合理解釋這一段時間的活動。
還好,買小房子的時候轉了幾萬塊錢到我的賬戶,相當於減少了損失。這個賬戶是老婆知道的,可以當成我炒股票的本錢。股票資金是老婆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我賠了六七十萬塊錢,要不然非瘋了不可。我覺得還是要把這剩下的三十萬塊錢起碼交個十幾萬塊錢出來,當成我這幾個月的收益,然後用今天老蘇的事情作為我退出股市的藉口,非常完美。我來到餐館,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把窗戶玻璃當成鏡子,對著鏡子開始演練和老婆的對話。
心理學上說,要是你準備提要求,可以先提一個大的要求,別人否決了以後再提出自己真正想要的要求,這時候對方就會覺得內疚,同意你的要求了。老婆上車以後,看見我眼睛紅紅的,嚇了一跳說:“你怎麼啦?眼睛紅紅的,哭啦?”
我說:“老婆,我前幾個月騙你了。我沒有天天去找工作,是偶爾去找工作,幾乎天天來炒股票。”
“那你也不用哭啊。”老婆擔心的看著我,等著我的下文。
我說:“這幾天我虧了十幾萬。”
“啊?!”老婆臉色一下子就垮了。
我接著說:“我的一個股友叫老蘇,虧了一百多萬,今天跳樓自殺了。”
老婆的臉色由不高興變成了擔心,她一下子捏著我的胳膊說:“大同,你可別想不開啊。”
我想到自己虧了六七十萬,悲從中來,眼淚終於撲簌簌的流下來。老婆荒了,連忙給我擦眼淚,安慰我說:“虧了就虧了,人不能想不開啊。”
我說:“本來我賺了三十多萬的,這幾天就虧了十幾萬啊。”
老婆一聽,鬆了一口氣說:“我們不難受啊,這不是還有十幾萬嘛,夠我好幾年的工資,你不用難過了。”
我帶著哭腔說:“可是我今天看見老蘇跳樓,心裡害怕,準備不炒股票了,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工作啊。”
老婆繼續安慰我說:“找工作不著急,慢慢來嘛,再說了,你賺了十幾萬,夠好幾年工資了,我們慢慢找工作。”
我接著說:“還有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氣啊。”
老婆嘆了一口氣說:“你說吧,只要你好好地,我什麼都受得了。”
“我其實賺了不止這麼多,有六七萬塊錢買了一個小公寓。”
“你買小公寓幹什麼?準備包個情人小三啊?”
我一看她急了,連忙告訴她這套小公寓的來龍去脈。老婆聽完以後說:“這也好,你說一個月能租個三四百塊錢,一年差不多四五千,這個回報率還可以,比今年賣的國庫券利率還高。你要是沒有買這個房子,估計在股票裡面也賠進去了。”
我連忙說:“因禍得福啊,我看見老蘇跳樓,嚇得苦膽都吐出來了,明天我就去銷戶,金盆洗手,不玩了。”
老婆說:“哼,別以為你哭哭啼啼的我就放了你,要不是有人跳樓了,你是不是還準備一直瞞著我?一直準備搞小金庫?回去把小公寓的合同什麼的都交出來,股市裡面的資金也交出來,不用交給我,起碼要讓我知道吧。”
我看見她臉色轉好,心裡一陣放鬆,知道自己這一次算是過關了,連忙說道:“我這不是想著賺錢嘛。”
“股票和期貨一樣,賺到的錢沒幾個人能夠留住的,賺錢了就想著繼續賺錢,根本不可能出來的。你還是踏踏實實找工作,叫你考會計師職稱,你根本不學習,現在要是有一個會計師職稱,哪怕是助理會計師職稱,是不是好找工作?”
“老婆,我錯了還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