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璇將視線挪回二號視窗,她看著許景琛抬手向前指了指,就像在示意溫琪看什麼。
她還來不及辨別出對方要說什麼,6號螢幕裡就傳來了柯心妍輕柔的聲音。
她說:“長官,目標人物已經出現。”
……
<101nove.hristie穿過喧囂的人群,隔著滿櫥窗的毛絨玩具,出現在印桐的視野裡。
她穿著層層疊疊的白色紗裙,踩著夕陽的柔光就像一隻年幼的天鵝。印桐看著她縮在兜帽裡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了一番,而後趴在櫥窗上,哈了口氣,畫出一個小小的愛心。
他忍不住笑出聲。
<101nove.hristie的粉絲們為什麼如此狂熱地喜歡她,她可愛,漂亮,陽光且充滿活力,她的外在形象就像一個有點小迷糊的鄰家妹妹,塑造的性格就像一個完美的虛擬人物。<101nove.hristie這個人物,有時候並不能代表一個“人”。
現在的網路媒體太容易歸納個體使用者的喜好,而christie的運營團隊則擅於將千萬個使用者的“審美”捏造成無數管染料。他們將這些染料調和,並根據使用者的喜好定向投放,他們力圖將社交平臺上的christie塑造成一個符合個體審美的定製産品,而這個定製産品,並不需要對大眾展現出自己原本的性格。
<101nove.hristie沒有性格,她不需要性格,只需要被人們所“喜愛”。
<101nove.hristie,又是誰呢?
印桐有時候會這麼想。
他不太願意接受社交媒體上對於christie的定義,也無法接受現實中christie的模樣。她任性、刁蠻、反複無常,這個照顧了他將近三年的小姑娘就像一個由許多“性格”組合起來的機器,這些性格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對印桐的“佔有慾”。<101nove.hristie個人的說法,這些“佔有慾”本應該是出自於“愛”之類的感情。然而印桐有時候會覺得,這些“佔有慾”所針對的不過是“印桐”這個個體。
無論“印桐”是活著還是死亡,是開心還是難過,只要“印桐”留在這裡,就能滿足christie的“佔有慾”。
倒不如說一個沒有生命的“印桐”屍體),更符合christie的理想。
——畢竟她需要的只是聽話而已。
印小老闆看著一身白紗裙的少女推開甜品屋的門,聽到門上的銅鈴“叮咚”作響,才終於保持著溫和的笑容,松開了被自己摳破的手心。他的手指冰涼,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他忍不住伸手觸碰著褲兜裡皺皺巴巴的信紙,彷彿那裡藏著另一顆溫熱的心。
他想起昨天傍晚收到的短訊。
發件人是陳彥,短訊的開頭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問候語。陳先生詢問了印桐是否願意在明天傍晚下班後再停留一段時間,留在甜品屋裡,等待想要拜訪的christie。
印小老闆的內心是拒絕的。
彼時他正坐在回家的懸浮車上,思維還離不開幾分鐘前帶來警告的男孩。陳彥的短訊無疑為那句警告增添了砝碼,甚至在無形中令印小老闆産生了生命危機。
——他逃不掉的,無論走到哪都會被這些人抓回去。
所以他實在不太願意在這個時間再見到christie,三天前那個傍晚的不歡而散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好不容易才在christie面前建立了獨立的決心,此刻見面就像是認輸般令人喪氣。
然而他又不能不見,和安祈通話的隔天早上他就已經對christie的監管程度産生了懷疑,童書遙的造訪更讓他確認了這丫頭本身的危險性——她是科學院的人,並且在某種程度上監視著他移動終端上的資料資訊。
——畢竟在他問出:“這個世界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擬的?”那個瞬間立刻斷電,簡直就像是自欺欺人的欲蓋彌彰。
印桐甚至能想象出,那天晚上christie可能正躺在床上,一邊看著他和安祈的通話影片,一邊琢磨著應該什麼時候掐斷他的終端訊號。
她總是喜歡將他的人生玩弄在股掌之間。
<101nove.hristie這一條資訊來源,無論是陳彥還是他店裡的常客,很顯然,沒有人能像她一樣在不經意間透露更多的資訊。童書遙的造訪次數是有限的,這三年裡他甚至沒察覺出陳彥也是科學院的人,而安祈自從那天被切斷通訊後,他就再也沒有聯絡上對方了。
他根本就孤立無援。
在昨天傍晚的18:20,印桐坐在懸浮車上一邊思考著自己的處境,一邊將光屏上的簡訊滑到了底。
他看見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有著一頭海藻般濃密的頭發,和蒼白得宛若瓷偶一般的面板。她扭曲著四肢躺在冰冷的花壇裡,身下汙濁的血跡漸次混進了殷紅的夕陽。
她的笑容甜美且溫和,就像墜入了一場美夢一樣。
……
傍晚18:00,印桐抬起頭,看向不遠處一步步走向他的christie。
他想著那張照片上的小姑娘,長得就跟此刻站在他面前的christie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