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指導員走進校醫院,輕車熟路地找到急診室,而後將血淋淋的手放進治療儀的暖光下。
這間醫院大抵是學校裡唯一和現代接軌的東西。
只需要一個小時,我的手就可以恢複到能寫字的程度。我可以纏著繃帶回到教室裡繼續完成我的“實驗”,根據當前效果,我的同學們還需要更多的演技訓練。
他們瞳孔裡的身影證明瞭他們是可以“看到”我的。倘若“孤立”是為了讓我對指導員産生依賴,那麼又是什麼,讓我的同學們哪怕被捅傷也“不能和我說話遵守校規)”?
它會比死亡更令人絕望嗎?
也許下一次我可以試著用筆插穿路過同學的喉嚨,來試試那個東西是否比死亡還要可怕。
我聽到我的指導員嘆了口氣。
他看著我放在治療儀下的手露出一副困擾的表情,像是要說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的舌尖舔過唇邊,睫羽微垂著遮住眸子,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描畫著我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就像在說一句:“對不起。”
他為什麼要道歉?
我隱約覺得他可能知道些什麼。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比班裡那些只知道遵守“規則”的傀儡清醒得多。
可我得不到答案了。
在我問出口之前,他就被敲門的護士叫走了。他像是已經知道了自己要去做什麼,臉上歉疚的表情散開,無端地鬆了口氣,又很快地皺起眉。
他攥著拳頭站起身,背對著我一步步離開這個房間,我看著他蹙眉關上治療室的門,凝重的表情一點點消失在縮小的門縫裡。
他沒有再看向我,也沒有再回來。
我從醫院離開的時候,他沒有回來。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他沒有回來。
直到今天傍晚,他依舊沒有回來。
現在是深夜21:35,我獨自一個人坐在書桌前,面前是一盞灰撲撲的臺燈,抬起頭可以看見窗外漆黑的夜空。
我的指導員不在。
他沒有回來。
他被什麼人叫走了?
是因為我嗎?他什麼時候回來?
我突然感到害怕,夾雜在恐懼中的憤恨像一隻大手攥緊了我的心髒,窗外的路燈閃了幾下驟然熄滅,鋪天蓋地的黑暗裡,只有我書桌上這盞小小的臺燈,茍延殘喘著微弱的餘光。
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我甚至看不清日記上剛寫下的字。有個稚嫩且尖細的聲音從黑暗裡冒出來,就像有個孩子,正趴在我的肩膀上。
貼著我的耳朵,低聲呢喃著。
“你又被拋棄了。”
……
印桐拎著日記紙的手心泛出一層薄汗,他將讀過的部分疊好收進信封裡,仔細辨認著橫格紙下方的最後一行字。
日記寫到這裡已經潦草得無法辨認,那行字應該是後期補上去的,橫平豎直,帶著與先前的狂草截然不同的沉穩。
【我會把他帶回來的,只要他還在,我就能活下去。】
日記的主人寫道。
【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