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深呼吸一口,輕輕拍了拍剛才被她拍紅的那條手臂,聲音終於還是控制不住,開始淺淺地發抖,“那個,我爸媽不讓我婚前那啥。”
馮照緯沒說話,何苗也沒回頭。
呼吸還在,但卻漸漸地淺了下去。
不知過去多久,馮照緯終於松開了她,說:“那我回去了,你早點睡,把門鎖好。”
何苗嗯一聲,這才回頭看了看馮照緯,這一看卻把她驚著了。馮照緯神色淡淡,動作尋常,可一雙眼卻黑亮得嚇人。一個人再怎麼喜怒不形於色,眼神卻是最不會騙人的。此時此刻,馮照緯的眼神內容十分豐富,這麼豐富的內容總結起來其實也就四個字。
欲壑難填。
何苗低了低頭,提醒自己這回不能心軟,她根本還沒準備好呢。
把人送到門口,馮照緯一條腿都邁出大門了,另一條腿還戀戀不捨地留在門內,幹什麼啊這是?劈叉啊?等他兩條腿都出去了,何苗手扶著門準備關上,馮照緯還面朝著她站在那兒,她笑了下,說:“回去路上小心。”
門關上了。
何苗也沒動,靜悄悄地把耳朵貼門上,沒一會兒就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聽了一會兒,總算沒聲了,她忽然反應過來,這門不是裝著貓眼呢嗎?她還這麼原始地聽聲音判斷人走沒走啊。傻了傻了。
她嘲笑了自己一下,然後去看貓眼。門外空空如也,過了幾秒,聲控燈也熄了。正要往回走,忽然又聽門響了。這回學聰明瞭,知道往貓眼看人了。
這不是其實不想走其實他想留的馮照緯馮留留本人嗎。
何苗給他開了門,說:“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忘了和你說一聲,我回去是回我自己家,不是回我爸媽家。美國回來後我就自己住了,我是自已一個人住的。”
馮照緯把“自己一個人住”六個字說得很慢,是想強調一下。強調斯嘉莉雖然回國了,但她住在他父母家,而他住在自己家,他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是沒有什麼交集的。
“你回來就為了說這個?”
何苗看到他點頭了,心裡在笑,臉上也笑了,說:“知道了。”
投餵了這麼一顆定心丸以後,門重新合上,門的這邊和門的那邊都安心了。
這段時間過得很慢,何苗幾乎是兩點一線,生活毫無起伏。下班回到家以後,自言自語句話好像還有回聲呢,她忽然感慨這日子過得太沒勁了,工作室裡也就梁磊和她說說話,楊小光這死人臉,她看得都快抑鬱了,差點忘了楊小光本來是個話癆。
何苗也不想強求楊小光對她作出什麼改變,就是覺得有點難為了梁磊,得夾在她和楊小光之間,兩頭受著氣呢。所以在工作室裡,何苗也爭取不去麻煩楊小光和梁磊,整天和人說了幾句話,一個手就能數得過來。
這天下了班,她握著手拉壞,站在公交車裡靜靜地想著什麼。也不知忽然從哪兒冒出的念頭,還沒到站呢,她就直接下了車,然後轉車去了別的地方。
何老師和林老師正做晚飯呢,何苗忽然不請自來,門一開,首先撲面而來的不是兩位老師的嘮嘮叨叨,而是廚房和餐廳的煙火氣。
何苗猛然發覺,原來家裡的飯菜可以這麼香,這麼讓人留念啊。
林老師本來做了兩人份的飯,見何苗來了,就臨時多炒了幾個菜,兩人份的米飯三個人分,少是少了點,但菜各式各樣挺多的,還是夠吃的。
吃飽了,何苗放下碗筷,林老師看她滿嘴油光,替她抽了張紙巾,叫她趕緊擦擦,然後說:“怎麼樣?還是家裡好吧?”
何苗沒說話,林老師又說:“今晚你別走了,就住這兒吧。你房間我每天都打掃,一塵不染的,一會兒稍微通通風,你洗個澡就能進去睡了。”
旁邊何老師也說:“對啊苗苗,你都多久沒在家住了?今晚就聽你媽的吧。而且現在也不早了,看看,外面這天黑得哦,路上不安全的。”
兩個老師就怕何苗長了腿要跑,你一句我一句地勸,勸到後來,何苗覺得自己耳朵都要生繭了,終於點了點頭同意了。兩個老師這下高興了,一個看著報還哼著曲,另一個洗著碗也哼著曲。
何苗心裡有點內疚,其實她今晚過來就是打算在兩個老師這裡住下的,但沒想到,不過是住一晚而已,能讓倆老師高興成這樣。
她平時是不是真的太不常回家看看了啊,她是不是太不孝順了啊。
躺在床上,聞著被套上濃濃的太陽曬過的氣味,何苗很快就睡著了。睡著睡著,她就看到林老師又在廚房忙活了,忙活了半天,端出來一大桌子菜,全是何苗愛吃的。吃飯的時候,何老師給她夾菜,林老師就不停地勸她回家住,她頂不住嘮叨答應了,兩個老師就歡天喜地地跳起來。
畫面一轉,眼前的何老師林老師不見了,換成了另外兩個上了年紀的人。但他們的面貌是模糊的,何苗只知道,這兩位一男一女同樣是德高望重,她小心翼翼地對待著,但這兩位卻一直冷冰冰的,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看。
過了一會兒,一個又厲害又溫柔的女人走了過來,她一過來,直接很不客氣地坐到了板著臉的那兩位之間,而那兩位一見是她,臉也不板了,語氣也軟了,眨眼間都笑開了花。他們很親切地喊這個女人的名字。
斯嘉莉。斯嘉莉。
何苗一下子驚醒過來,她還躺在自己的床上呢,被套上太陽曬過的氣味已經散了,但被窩依舊暖暖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