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我疏忽了。”重雲無奈地搖了搖頭,手指在袖袍下掐了一個訣,一道金光便從他的指尖上飛出,悄無聲息地沒入小姑娘的後背。“這樣應該就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了。”
柳寒衣見狀打趣道:“重雲兄你現在身無分文,待會兒還怎麼買東西?”
重雲怔了怔,隨即一笑:“我既是來此做客,自然得讓你們兩位主人來盡地主之誼了,豈有讓客人買單的道理?”
“倒是好話都讓你說盡了。”柳寒衣彎眼笑了起來,一旁的龔如雪神情也柔和了。“說起來,重雲兄竟是如此心善之人,我倒是沒有想到。看來我又更加深刻地認識你了。”
重雲搖了搖頭:“我不是心善。只是這小姑娘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位救過我命的小朋友。”
“哦?”柳寒衣頓時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龔如雪也將注意力轉移了過來。
但重雲不願意多說,這段往事已經隨著他身死而煙消雲散,如今就連當事人都很少再提起,他再說這些,不過是徒增懷念與感傷罷了。他道:“其實也不是太長的故事。我當初被人追殺,逃到這位朋友的家裡,那時他家裡也快揭不開鍋了,卻還是每日上山撿柴,然後去集市賣了再買藥回來替我治病。”
“這倒是位心善的姑娘。”柳寒衣對著這只言片語感慨,又面帶揶揄地看著重雲,“這樣的善人,你就沒有想過以身相許?”
“誰說這是位姑娘了?”重雲笑得有些無奈,想起曾經那位眉眼溫和,總是容易害羞臉紅的少年,無聊地想著,其實說是姑娘倒也不為過,只怕是比姑娘家還膽小了點。
柳寒衣頓時失了興致:“不是姑娘?那我沒興趣聽了。”
一旁的龔如雪冷眼瞧了他一眼,沉聲道:“走吧。”
三人又在集市上逛了一會兒,最終重雲挑了一個木質的孔明鎖準備帶回去。
耽擱了一陣,走出集市來到朱雀橋時,已近中午。霧氣散去,金燦燦的日光從層層疊疊的流雲中撒下來,曬得人暖洋洋的。
重雲卻有些難受——他忘記帶傘了。
明明早上的時候吳西還特意提醒過他的,結果因為龔悅柏的打岔讓他將這事給忘了。
“就在前邊了。”柳寒衣指著朱雀橋對岸的一處房屋道,“槐州城內最有名的酒樓之一——蘭林居。”
“走吧。”重雲抬手拂去額上冒起的一層薄汗,放下手才注意到龔如雪正看著自己,眼裡有些愁緒。重雲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日光大盛的天際,道,“不礙事。”
“要不今天便不去了,尋個陰涼的地方休息。”龔如雪道。
重雲望著遠處的朱雀橋,這並非是一座廊橋,橋面上一絲遮蔽物也沒有,橋曲若虹,青磚鋪成的橋面赤|裸裸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重雲心裡微沉,卻還是沒有多說什麼,他並不想讓身旁的龔如雪擔心,也不願拂了柳寒衣的雅興,便道:“不用,也沒幾步路了。”
龔如雪見他堅持,也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兩人跟著柳寒衣一道朝橋上走去,正舉步欲走,就見一道陰影從重雲的身後飄來。
兩人一驚,回過頭,卻見一把青色的油紙傘輕飄飄地停在重雲的肩頭,遮住了頭頂熾熱的陽光。
不遠處,一道雪白的身影正緩緩走來,即使眼睛上覆著布帶,卻絲毫沒有影響來人沉著的腳步。
來人正是段塵。
龔如雪朝段塵行了個禮,重雲卻沒動,盯著段塵的臉瞧了一會兒,直到聽見他說“你魂體不穩,還是打把傘好”時,才伸出手握住了傘柄,頷首對段塵道:“多謝大師。”
段塵頓了頓,捏著手裡的青琉璃佩珠沒有說話。
已經走到橋上的柳寒衣此時才注意到這一幕,疾步從橋上走回來,視線在幾人之間掃了兩圈,奇怪地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沒什麼,”重雲舉著傘,瞥了段塵一眼,跟柳寒衣解釋,“今日出門忘記帶傘,幸好遇上段塵大師解圍。”
“哦。”柳寒衣催促道,“那快走吧,我肚子都快餓扁了。”他又遲疑地看了段塵一眼,問道,“大師可願同我們一起吃飯?”
本也是隨口這麼一問,柳寒衣自然知道段塵這樣的人一向是不太願意同普通人一道的,更不要說他們這些小輩了,就連這次的重華宴,聽說龔家也是邀請了多次才得到段塵的點頭,因此柳寒衣也只是客氣地問了一句,沒指望段塵會答應。
……誰知道他就真的答應了。
看見段塵遲疑了兩秒後點頭的那一瞬間,柳寒衣頓時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就連一向沒有什麼大起大落的情緒的龔如雪也是吃了一驚。
“那、那走吧。”柳寒衣難得說話打了個結巴,慌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後才意識到段塵看不見,才說,“大師請。”
“嗯。請。”段塵跟在柳寒衣的身後,循著他的腳步聲往前。他一身雪白的衣袂隨步伐帶起的風翻飛,擦過重雲的身側時,重雲聞道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息。
——熟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