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望川半垂下眼眸,斂去那一閃而過的暗光沒有讓裴青雀發現。下意識地動了動指節,半晌,才伸出另一隻沒有被禁錮的手,摸了摸裴青雀的臉頰,低聲回應他:
“嗯。”
那樣純情又生動的剖白本應該成為情人之間最美好的回憶……可孟望川不得不承認,這種從來不曾接觸過的陌生情緒令他無法適從。
閉了閉眼,重新睜開雙眸時,孟望川已經隱藏好了剛剛那一瞬間內心發生的激烈動蕩的所有馬腳,仍舊是那副沉穩的、不動聲色的模樣。
見自己的激情告白落了個不鹹不淡的回應,裴青雀微微蹙起眉頭,眼中泛起粼粼的水光,他沒有放開孟望川的手,固執地用自己的雙手包裹住男人重新變得冰涼一片的掌心,軟著嗓子又一次道:
“先生,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話音落下,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應,孟望川還是那副平靜到沒有表情的模樣,頂多隻是把放在裴青雀臉頰上的手收回來,瞳仁之中墨色沉浮:“我知道。”
感覺到臉頰上男人指腹老繭帶來的粗礪感的消失,不好的預感竄上心頭,空氣中的資訊素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消散,原本只覺得高熱的溫度一點一點的退下來。
“那您呢?”
涼意沿著脊背竄了上去,裴青雀原本盛滿了希冀的瞳仁逐漸黯淡,不甘心一般,他攀附上孟望川的肩,湊上去,如同一隻跟主人邀寵的鳥雀,一下又一下地,笨拙地啄吻著男人的嘴角,含含糊糊地問他:
“您呢?有沒有喜歡我?一點點,一點點喜歡就可以了。”
感覺到嘴角處傳來的輕柔觸感,那是來自裴青雀小心翼翼的試探。聽到來自小家夥話語之中的那樣姿態卑微的提問,一時之間,孟望川怔住了,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回答。
喜歡嗎?
別忘了,顧丁慈才剛剛給他上了生動又漂亮的一課。他以為的愛不是愛,只不過是多年以來求而不得的執念。假如他真的喜歡顧丁慈,那麼即使對方已經有了apha又如何?
孟望川自認為他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卻在看到霍舟潼與顧丁慈的相處之後,當機立斷地選擇了放棄和迴避。
……可如果他不愛顧丁慈,那麼作為替身被他帶回家的裴青雀又算什麼呢?假如他選擇承認顧丁慈跟別人一樣,不會在他心裡佔有一絲一毫的地位,那麼小家夥的身份立刻就會變得尷尬而可笑。
孟望川心亂如麻,第一次發現人的感情居然可以變得那樣複雜。
裴青雀是個勇敢的孩子,身上有著不會隨時間推移,環境更疊而改變的天真。所以他明朗,熾熱,感情積極而明確,容易沖動,卻也直白真實。
孟望川伸出手,懸在裴青雀的後背上,想要去擁抱他,安慰這個純粹的,悲傷的,他的寶貝……可直到兩人相接觸的前一秒,男人的動作又生生停住了。
——他並不想用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甚至謊言去敷衍、蒙騙裴青雀,也並不能分辨出來此時此刻心中的酸軟情感到底是來自喜愛,還是隻是單純的憐惜。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懷裡的小家夥早就已經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他把自己從孟望川的身上撐起來,眼眶微粉,看不出來到底是因為一開始的激動還是後來的難過。
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床邊,氣氛如墜冰窟。孟望川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裴青雀急急忙忙地打斷了。
只見裴青雀眸子裡的失落一掃而空,換上了孟望川最熟悉的愉悅的光,拉起男人的手往自己的衣服底下伸過去,嘴角翹起一個俏皮又乖巧的弧度,低著頭,眼神專注地看著男人的指尖的模樣,只露出來一個尖尖的下巴,嗓音一如既往的甜膩,謊言和他的演技一樣拙劣:“剛才是跟先生開玩笑的啦。”
少年身形清瘦小巧,見孟望川沒有動作的意思,裴青雀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放開了男人的手掌,自己撐著柔軟的床墊,一點一點地爬到了對方身旁,舔吮起男人的下唇,話音含含糊糊,撒嬌道:
“先生,抱抱我。”
他在床上繞著不言不語的孟望川轉了小半圈,找了個合適的角度,窩進了男人的懷裡,剮蹭之間,露出一段白嫩嫩的腰,摟著對方的脖子,軟聲軟氣的:“先生,你不想要小雀嗎?”
孟望川牢牢地抱住了懷裡的人,深沉的眼神投過去,看著對方天真的表情,彷彿之前的欣喜、失落,真情流露,通通不複存在似的,他仍舊在扮演一個取悅主人的乖巧寵物的角色。
從來沒有過什麼試探……
也從來沒有過什麼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