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面相年輕,五官姣好又精緻,身上的衣服華麗又妥帖。氣質溫潤如玉,嘴角還帶著一絲令其他人感到如沐春風的微笑,整個人站在無數燈光和注視之下卻仍舊不輸半分。
只可惜本應該明亮如星辰的雙眸十分黯淡,映襯不出外界的任何一樣東西,空洞而灰敗的瞳孔以及手裡的柺杖都在向所有人昭示著這雙眼睛的主人是個盲人。孟望川坐在輪椅上,望向這個人的目光裡蘊含著的是旁人所讀不懂的情緒。
甚至都不需要開口,立刻就有一大群傭人圍了上去,將那個如星如月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攙扶了下來,生怕他出一點點意外。
很快,軍艦在確認孟家將他們護送的人安全地重新保護起來之後,就關閉了艙門,重新飛向了夜空。
家僕、保鏢,私人助理……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如同護送珍寶一樣將中心的兩個人送進了宅子裡,大門關閉,保護罩開啟,亮白如晝的燈光瞬間熄滅。
一片寂靜,彷彿剛剛的喧鬧只是一場虛幻的影。
黑暗之中,裴青雀呆愣地站在原地,目光痴痴地黏在那扇早已經關閉落鎖的大門上。
像是從一場絢爛刺目的夢中醒來,裴青雀瞪著一雙又圓又亮的貓兒眼,沖著管家伸出手,指向那扇死死關閉,不留一絲縫隙的大門。眼尾因為過於激動而泛起一圈潮紅,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掛在眼眶上搖搖欲墜,他微張著嘴,嗓子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嗬嗬”聲,暫時性失語讓裴青雀連話都說不出來。
身旁的管家看到裴青雀這種可憐又可悲的模樣,默默地給他披上了防風的外衣,低聲道:“裴先生,老爺的意思是讓您先暫時搬到別苑住。”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現……可以送您過去,您看……還有什麼需要一起帶走的東西?”
……管家再說了什麼話裴青雀已經聽不清了。
周身像是突然沉入了深海之中,來自外界的聲音虛幻又遙遠,包裹著厚重又粘膩的情緒掙脫不開,只能任憑自己一點點地溺斃,毫無反抗之力。
其實裴青雀在看清那人長相的一瞬間,對於發生過什麼、將要發生什麼,一切都在心裡有了再清楚不過的判斷。
或許一切也不是那麼突然。
無論是家裡他和孟望川逐漸消失的合照,還是半個月之前孟望川突然找人來在主宅的各個角落增加的那些輔助設施……如此種種,似乎都明晃晃血淋淋地沖著裴青雀說明瞭一個事實——
作為替代品,他就快要被主人完完全全地拋棄了。
多可悲。
……
“裴先生?裴先生?”
從呆愣的狀態中被管家的輕聲提醒拉回了神智,裴青雀收緊了手裡的木偶,眨眨眼,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看得人揪心不已。
比起一開始的激動掙紮,小家夥明顯已經平靜了許多,那雙黑白分明的瞳仁裡的光芒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地熄滅。
耳邊是深夜特有的涼風吹過的風聲,當一切喧囂塵埃落定,寂靜的只會更加寂靜。
就在管家以為今晚再也得不到來自裴青雀的回應時,對方反而動了動,轉過身。
眼角的淚珠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一貫擺在臉上的甜笑。裴青雀沖著老人家勾起嘴角,上翹的弧度十分明顯,悄聲說:
“……沒有。”
“嗯?”
裴青雀微微搖頭,輕聲補充道:“我沒有要帶走的其他東西,現在……就可以。”
“現在就可以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