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叛將?這麼多?他們是來殺突厥的呀!”楊巖激動得有些口吃地問:“怎麼殺了?怎麼能就這麼殺了?誰下的令?”
“不知道,反正昨兒晚上一群人拉這兒坑了,說是聖旨吧。”
楊巖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怔了一會兒,突然大哭起來。
連夜,楊巖趕回京城。一身風霜未滌,直接入宮,沖入養心殿。李慈煊抬頭看他,楊巖卻沒有下跪,目光帶刺,眼眶幹紅。
他咬著牙,問:“你下手太狠!”
李慈煊從容地放下筆,說:“這才是朕的好師兄。”
“你怎麼能?他們都是忠臣,他們都是好兵!”楊巖說著一滴淚落到腮邊,“他們去懷來,他們跟著李慈晏那是去殺敵衛國,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李慈煊冷笑一聲,“朕已經說得很明白,回京既往不咎。回來的朕一根毫毛都沒有動他們,他們是朕的臣子;沒回來的都是叛黨,格殺勿論。死有餘辜,難道還留著他們給李慈晏做內應麼?”
楊巖指著李慈煊激動地說:“這麼多人,損陰德,老天會有報應!”
李慈煊怒道:“陰德?報應?你摸著良心問問,遭報應的是誰?死了這麼多人,沒見你說一句話,如今殺了這些反賊叛將你倒說‘陰德’‘報應’?你比誰都清楚,是誰放了突厥入關,是誰把他們推出去,拉到關外做替死鬼?你做都做了,如今想到報應不爽,良心不安?”
楊巖被戳破心事,頓時淚如雨下,跪倒在地,口中道:“你把我也殺了吧。”
李慈煊扶起楊巖,說:“我不會殺你。有什麼好後悔的?做了便做了,人得往前看。不要用現在的眼光,看從前的決定。不在那個局勢下,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做對了,受得了;做錯了,得擔著,擔不起也得咬牙撐著。”
楊巖看著李慈煊,忽然明白了師父為什麼沒有回京,為什麼會選擇剃發修行。他們搏命翻身,到底傷了千萬條性命,像他如今腳下踏著萬人枯骨,享用國公之尊,良心難安,只有自苦自悔方能平息心中的愧疚。
楊巖收了淚,看著李慈煊說:“陛下,此一時彼一時,從前是迫不得已,但如今您已是皇帝,趕盡殺絕不得人心,寬仁體恤才能得人心。一味的用殺虐強迫人低頭,不得長久。”
見李慈煊不出聲,他上前扯住李慈煊的衣袖,說:“陛下,請您務必留福王一條性命,畢竟他是您兄弟。”
“好了!”李慈煊不耐煩道,“他若安安分分的,留他一條小命。”
楊巖唯唯告退,養心殿的大門被開啟,露出寬闊的廣場,天空的藍、琉璃瓦的金黃和宮牆的紅色搭配在一起,是格外明麗壯觀的秋色。
楊巖駐足,第一次在這裡直起腰,貪看這番景色,無言一笑。
臨走前,他轉頭對李慈煊說:“陛下,霍雲山留不住,早日放她歸去吧。”
李慈煊其實一直默默看著他的舉動,聞言,不耐煩道:“不!她留得住。她雖看著冷硬,其實是個心軟如水的人,即便初始不情願,但日子久了,會接受我。”
楊巖說:“水也能變成堅冰。”
第 54 章
霍雲山只在進宮的第三日出了承乾宮,把能去的地方都轉了一圈,才發現這個她從前數次出入的皇宮是個紅牆圍起來的巨大的牢房。沒有皇帝許可,別說出宮,就是甩掉身後這串人都不大可能。
短短幾日,霍雲山就已感受到宮中歲月漫長。已近深秋,但午後睡覺沒什麼別的事打發時間,霍雲山又不是能繡花作畫的人,稍微消消食,便靠在美人榻上睡午覺。剛迷迷糊糊,直覺不安,翻身一看,果然是李慈煊不知什麼時候已立在她身後。
見霍雲山醒了,李慈煊笑得有些抱歉,靠著塌邊坐下,抬起手,朝霍雲山臉上靠去,霍雲山本能往後一閃。
李慈煊把手點在自己右頰邊,說:“以為沾了什麼東西,原來是靠了個枕頭印子。”
“你怕我?”李慈煊問。
霍雲山被李慈煊問醒了,是的,她怕他,怕他洞悉一切,怕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怕他帝王心術神鬼難言。這話不好答,反正他已經知道,只好避開他的目光。
“你若覺得悶,可以去禦花園散散心,等明年立春了,我同你去西邊園子你去住一段時間也好。”李慈煊說,“再不然,召些命婦進宮來說說話,開個賞菊宴什麼的。”
霍雲山問:“聽說大師兄走了?”
李慈煊恩了一聲,說:“上朝沒他的人,國公府裡來人說,不知什麼時候人不見了,找了幾日,也沒個訊息,不知禍福。”
“冠服整整齊齊放在桌上,應該是自己走了。大師兄本事大得很,一般人傷不得他。”或許去大漠,或許去尋師父。霍雲山羨慕石雲,至少能來去自由。
李慈煊瞧霍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