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還是晴空萬裡,等霍雲山啟程上路就開始下雨,酥雨連綿,待放晴時已近黃昏。
霍雲山牽著馬走到山腰,從一塊半懸空的山石下轉出來,轉身望見天邊,大半天空雨雲未散,只露出西邊一小塊,被夕陽染成紅色紫色的彩霞,反而瑰麗難言。這壯闊的景象,讓霍雲山喟嘆。她想到,見到李慈晏,可以說給他聽,雨後的天空總格外好看。這世間除了人與人之間的種種糾葛動人心神,還有更大更美的景象讓人心神搖曳。若是他想,她可以陪他去看。
竟然有些激動。
霍雲山覺得只要能見李慈晏就好,即便此時不便剖明心意,但能陪伴在他身邊也是好的。
見到他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呢?見到他是該開心的笑,還是含蓄的笑?霍雲山一路都在琢磨這些,喜悅中又藏不安。
她知道此行艱難,難處不在途中艱險阻隔,而是人心難測。霍雲山心中做好了各種設想和準備,李慈晏的各種反應她自忖都能一一頂下來。怪得了誰呢?誰讓她沒抓住最好的時機,只得回頭來苦追,但她認,什麼結果她都認。有了這種心態,事情就好辦很多。
再往前走了一會兒,出現了軍隊的痕跡,但放眼望去,驕陽烈烈,人煙寥寥,殘留的幾頂軍帳也東倒西歪。
突厥大軍不知何時已經退出外長城。
依著霍雲山的想法,她與赦拓應該還會有一次碰面,這才算有個交代,他們兩人的事才算塵埃落定。跟戲文裡一樣,來個結局。但人世間許多事情,哪有什麼結局,一個不經意,就過去了。
這段路過去,懷來城就暴露在眼前。
鐵七爺在霍雲山踏進懷來城的時候,就知道了。他把手放到胸前,碰到個硬硬的凸起木扳指。柔妃臨終前把這個塞在信封裡送還回來,點名要他親收,信只有一句話:“福王與陛下誰贏?”
當時鐵七爺看到這句話,想到的是局勢之爭,待得到霍雲山入城的訊息,鐵七爺恍然意識到,信中指的恐怕是情敵之爭。不管爭的是什麼就算鐵七爺是鐵杆福王黨,但也不得不承認,局勢比人強。柔妃這是提醒他,讓殿下在情字上趕緊撒手。
鐵七爺看著日漸憔悴的福王,胸前這手又放不下去了,翻天覆地只在短短時日,從前的短命廢王竟真翻身成了天子,喪父失權,殿下受的打擊很大。若是這時候在加上個霍雲山,殿下會不會徹底倒下去?不管柔妃是出於什麼目的帶這話,殿下離霍雲山遠點兒總要好過跟聖上奪人。
最終,他咬了咬牙,悄悄退出去,吩咐道:“把她弄出城,動靜小點兒。別傷了她。”
他一轉身,李慈晏就站在他跟前,鐵七爺嚇了一大跳。
“你把誰弄出城?”李慈晏問。
鐵七爺慶幸沒說出人名,說:“是京城來的使臣。”
“還是勸降麼?出城返京,既往不咎?”李慈晏笑,但他多日操勞,身心俱疲,笑起來有種無奈的鬱色。
鐵七爺蹙眉。
李慈晏越過他,窗外秋雨方歇,有了些許爽意,天色明澈湛藍,一派明靜的景色,跟他如今的處境著實不搭。李慈晏心中想:看來自己並非天定之人,這番景色恰合李慈煊的心意。他說:“把人都放了吧,把讓他們把李慈煊的意思說給眾將士聽,要留要走各自為便。”
鐵七爺一把撥轉李慈晏,問:“殿下,您,說什麼?”
李慈晏看著鐵七爺,面色出奇地平靜,說:“還能如何?如今天下已定,父皇駕崩,三哥被捉,我被阻隔在關外,身後僅有不到兩萬人,這兩萬人還都是我從京城帶出來,家眷皆在京中,時日一久,軍心動蕩。這盤棋,我輸了。”
鐵七爺張口結舌呆呆地看著李慈晏,總覺得不應是這樣的,但卻說不出話來。
“要麼投降京師,我不想。”李慈晏說,“要麼投靠突厥,我不願。”李慈晏握住鐵七爺的手,說:“引狼入室這種事情,我做不到。七師,我想了很久,如今父皇不在,國家動亂才定,我也沒什麼好爭的了,認賭服輸。趁這幾日把這裡的事情安置好,我就離開這裡。”
“去哪兒?”
“跟七師仗劍江湖。橫刀立馬的夢做了,可以還了年少時的遊俠夢,也算上天待我不薄。”李慈晏從懷中掏出一個扇袋子,裡面是那柄白玉扇,他遞給鐵七爺說:“聽說她在京城,這個找人還回去吧。七師,我們第一站就去滄州,好嗎?”他說的雖是這話,但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