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山坐回來,看著陸續而過的著甲士兵,不禁想起了從前在龍官寨的那些兵。這些京師的兵鮮衣怒馬,他們臉上帶著一種驕人的盛氣。霍雲山知道這些親兵大多是親貴子弟,正真打仗他們不行。在戰場上他們要麼死,要麼成為正真的戰士。那些兵痞之所以能在一場場戰場上活下來,是因為他們懂得“縮著”。這是王城的名言,這個詞很形象很貼切。“沖得最前的往往是死得最快的,得縮著。氣勢不能全擺出來,要縮著,趁人不備的時候一擊即勝。”她後來也留意過,那些似睡非睡,看著鬆鬆誇誇的兵大多能活到最後。
這時候霍雲山眼尖地看見人群裡有個人朝她這邊仰面看了一眼,再去看已經找不見了。她對小二說聲記賬就下樓去了,追著剛才那人的位置擠過去,果然那個人見她來了,才鑽出人堆。霍雲山跟著他走到一家鐵匠鋪後院,沒想到鬧市裡還有這種地方,叮叮當當敲得熱鬧。那人停在院牆邊,朝四周檢視了一番,霍雲山走上前去。那人從袖中翻出左手,手心上有方硃砂印,“錦衣衛都指揮使”七個字。這是陸謙的官職。
“西山戒臺寺有人接應你。主家到時候會聯系你。”那人說完閃身紮進了人堆。
就這樣霍雲山找到了自己下一步落腳的地方。
第 21 章
戒臺寺位於京城西郊,這座千年古剎建在半山腰,正好選在兩山之間,空谷流風,立在觀景臺上能望見一片灰濛濛的地界,那灰濛濛裡正是繁華的京畿,每當朝陽從那片煙塵中生起,灰色的煙霧便被染成了紅色。
寺院中的鐘聲響起,洪亮的聲音一圈圈綿綿蕩開。
霍雲山駐足在一棵大樹下,闊大的枝葉遮蔽了整塊空地,手掌一樣的葉子,不對,葉子更加細長,跟霍雲山在夢中見到的一樣。
霍雲山拉住身邊一個大師傅,問:“大師傅,借問這是什麼樹?”
大師傅順著她的手指抬頭看了下,說:“這是菩提樹。”見霍雲山眼睜睜望著樹發愣,又說:“這樹從南邊來,已經兩百餘歲了。”
霍雲山腦子在飛快地轉動,目光在飛快地搜尋,口中說:“這就是菩提樹,原來是菩提樹啊。”
這和尚見她若有所思,便問:“是的。施主在找什麼?”
霍雲山已經看了幾遍,樹是這樹,可是周遭景色不同,笑嘆道:“找人,一個失散多年的故人。”
“跟這樹有關?”
“只記得來過菩提樹下。”霍雲山有些悵然地說,忽然想起來也可能是周圍寺廟改建過,問道:“這寺廟修繕過嗎?”
“貧僧在這裡二十一年,未曾有大的修繕。”他想了想,又說:“這菩提樹,是當年章懷太子植下的,一共有兩棵,一棵在寺裡,還有一棵在東宮。”
聽到這個霍雲山眉毛一跳:“東宮?”
和尚稱是。
一個小沙彌跑過來對她說:“施主,您在這兒啊,今日有其他的施主來還願,到時候大殿上難免人多眼雜,請女施主今日就不要過去了,免得沖撞了您。”這小沙彌年紀才七八歲,說話有些氣短。
霍雲山聽他說,笑著應了。想來應該是有京城貴胄來此進香,大殿周圍要肅清閑雜人等,方丈讓小沙彌來告知一聲。
霍雲山對佛事不甚上心,自不會去瞧熱鬧。跟和尚告別,她又回頭看了看這大樹,一隻白貓從菩提樹後竄出來,又懶洋洋地臥倒曬太陽去了。
她只有上山,才能避開那些貴人。
京城的秋色格外迷人,戒臺寺這樣的佛門淨土也難辭大自然的妙筆,湛藍高廣的天空下是斑斕的黃葉秋草。
霍雲山轉過一個山坡,就看見不遠處的白塔下立著一位紅衣女子,旁邊一樹銀杏,黃葉藍天,在這樣一片色彩裡就像一幅美麗的畫。
那女子回過頭,是福王妃。
兩人都有些驚詫。
霍雲山拾階而上,站到福王妃對面,一笑。她自忖未有什麼對不住福王府的,於是在福王妃看來,她這一笑很有些紅塵外的灑脫。
福王妃上下看了霍雲山一眼,說:“真是巧,原來霍大夫在此地修行,越發神采照人了。”
霍雲山雖不在官場混跡,但好歹在王府呆過幾天,知道場面上這類話是在於互捧,即便不喜歡,也說了句:“王妃氣色也好了許多。我方才看見王妃立在這裡還以為是一幅畫。”
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