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詐死,德妃不能夠回到沈家,既然被秘密送出宮,她就得隱姓埋名地活著,一旦被宮裡的人知道德妃和她的孩子沒有死,她就擺脫不了後宮了。柳氏這頭惡狼,的確不會讓她和孩子安逸。”顧珏清的語氣中帶著憤恨,“這個柳氏已經如此得寵,卻還要針對德妃,德妃就算生下皇子也不可能爭得過她,她對德妃母子趕盡殺絕,這不就是最毒婦人心嗎?”
從衛長琴提到柳氏開始,這必定是一朵切開黑的白蓮花,在皇帝面前柔情蜜意,背地裡喪心病狂。
事實證明,她果然沒有冤枉了柳氏。
“對於姨母來說,在宮裡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難過的時光,蝶王雖然平安出生,可姨母在生他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真的差點兒難產,好在,他們在母親的安排下,平安出宮了。他們回不了沈家,也不能呆在皇城,他們必須找一個遙遠的地方才能過安逸的日子。”
“德妃娘娘解脫了,可你的母后還得繼續呆在宮裡,跟柳氏鬥狠。”
“嗯,母親她不願意認輸。”衛長琴道,“姨母離開皇宮的頭幾年,和母親還保持聯絡,後來帶著蝶王搬遷了,在搬走之前,她並沒有通知母親或沈家,不過她留下了一封信,說是要去祁國,祁國和天域國相鄰,路程不算太遠,可她並沒有說,要去哪座城哪個鎮,所以母親也找不到她了,她大概是真的決定了告別過去吧。”
“至少她的處境比你母親好啊。我派人去天域國打聽訊息,打聽到的情報是——十三年前,沈家軍意圖叛國作亂,天域皇最終設宴將沈家軍盡數毒殺,沈皇后攜帶一對子女逃亡,從此杳無音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清認為這會是怎麼回事?”
“我當然不相信沈家軍會叛亂。”顧珏清眉峰微蹙,“這件事情,是不是也和柳氏有關?”
“當然有關。”衛長琴唇角勾起一抹輕嘲的笑意,“小清,聽說過功高震主嗎?”
“果然……”顧珏清眉頭擰得更緊,“武將統率軍隊建功立業,卻得時時謹記,出風頭得有個度才行,名聲不宜太響亮,不能讓百姓覺得武將的豐功偉績勝於皇帝。我也看過不少史書了,皇帝殺功臣的事例,真的不稀奇,尤其是擁有龐大軍隊的功臣,一不留神就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你的外公……是不是風頭出得太多了?”
“算是吧。”衛長琴道,“他一生立下無數軍功,名聲在民間很是響亮。沈家軍是千人的精英隊,這是屬於沈家的勢力,就算把這支軍隊交給其他人管轄,只怕也是管不動,所以——皇帝看外公不順眼,他所用的辦法就是誅殺沈家軍,而不是收為己用,因為他心裡很清楚,沈家軍不會同意接納一個新的主人,他們對外公實在太忠心了。”
“仁君不會因為臣子的名聲太響亮而猜忌、憤怒,可天域國的這位君主偏偏就是個小心眼的,誰當功臣誰倒黴。”
“外公手握二十萬大軍的兵權,他知道皇帝猜忌他,他很是無奈,因為他從不曾想過要謀逆,他和母親商量著,是不是應該主動去跟皇帝說,換個人掌握兵權?皇帝或許就不會嫌他礙眼了,他只需要保留沈家軍這千人的隊伍,那二十萬大軍,只要是有能力有品德的武將,都可以管轄,讓皇帝信任的人來管,希望能讓皇帝對沈家不再抱有偏見。”
“既然你外公都做出這樣的決定了,皇帝還有什麼好忌憚的?又不是死捏著兵權不肯交出,皇帝有什麼理由對沈家下手?”
“外公和母親雖然是這麼商量的,可還不等他們找皇帝談這件事情,皇帝就已經決定要對沈家下手。只因柳氏和他的父親以及他們的黨羽在皇帝面前進讒言,他們說:沈家勢大,影響了帝王之威,百姓們對沈將軍的稱讚,超過了對陛下的稱讚,沈將軍聽多了百姓們的歌頌,沒準會在心裡覺得,自己的能力已經勝過了君王,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了?”
“欲加之罪!”顧珏清語氣憤然,“親小人而遠賢臣,這不是糊塗是什麼?他竟看不出奸臣作祟,究竟是他傻,還是他心裡對於沈將軍的豐功偉績十分嫉妒?有本事他自己也去御駕親征幾次,還愁聽不到百姓們的讚頌?”
“十三年前,我只有十一歲。沈家遭逢鉅變,我幫不上一點兒忙,我甚至看不到沈家人是怎麼死的。後來從母親的口中聽說,皇帝辦了一場盛大的宴席款待沈家軍,外公他們自然擔心宴席上有陷阱,因此,他們身上都帶了一根能夠驗毒的銀針,悄悄檢查酒菜,發現並無異常,而那天的宴席也確實沒有問題。”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顧珏清追問道,“他們不是被毒殺的嗎?如果飯菜沒有毒,他們又怎麼會中毒而死?”
“一種毒液。”衛長琴接過話,“只要人的肌膚接觸到那種毒液,就會立刻產生灼燒感,然後迅速在四肢百骸擴散,蝶王的毒尾蝶你見識過吧?那種毒液比毒尾蝶還要厲害些,被毒尾蝶刺傷好歹還能掙扎片刻,可一旦碰上那種毒液,便會四肢麻木,猶如置身火坑,身上的肌膚會忍不住抽搐,在那樣的情況下,驍勇善戰的沈家軍幾乎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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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為何我都沒有聽說過?是天域國皇室才有的嗎?”
在祁國,她從沒聽說過有這樣的毒液。
“這種毒液還有一個厲害的地方在於,會傳染,如同瘟疫一樣,十個人裡面只要有一個人碰到這種毒液,再和其他人有身體接觸,其他人便會被感染,也變得四肢麻木伴隨著燒灼感,通常活不過三天。在那場宴會上,皇帝設了埋伏,他帶來的人全身都裹得密不透風,確保肌膚不會碰觸到毒液,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把毒液撒向沈家軍。他們的雙手雙腳都沒有暴露在空氣中,所以他們不會被傳染,而沈家軍不能預料到這樣的事情,所以……”
“所以他們都失去了對抗敵人的能力,四肢的麻痺感讓他們力不從心,他們就像苟延殘喘的病人,又怎麼能打得過皇帝安排的那些人?”
這毒液聽起來就像是一種十分厲害的病毒。
她原以為蝶王的蝶群已經足夠變態,可毒尾蝶並不具備傳染性。只有被毒尾蝶蟄到才倒黴,而接觸那些傷者是不要緊的。
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
長琴所說的毒液,讓她好奇的同時又感到畏懼。
“沈家軍裡,還有活下來的人嗎?”顧珏清問道,“那場宴會,沈家軍全員都參加了嗎?”
“沒有,在宴會前幾天,沈家軍組織了一場緝拿海寇的行動,成功把那個海寇團伙一鍋端,但是在作戰的過程中,有幾十個人受傷了,這些傷員由於行動不方便,沒有參加那場宴會,也因此躲過一劫,神墨也是傷員當中的一個,他組織這些存活下來的餘黨集體出逃,中途用迷魂香甩了好幾撥官兵,幸好有他在,這些倖存下來的人都沒有被捉拿回去。”
顧珏清聽著他的話,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都要爆起。
“沈家被扣上了叛逆的罪名,因為只有扣上這樣一個罪名,皇帝才有理由對他們下手。他讓人在皇城內散佈謠言,說沈家人功高震主,早有不臣之心,關於沈家人的流言,有人信有人不信,可不管百姓們信還是不信,沈家都已經覆沒了。”
衛長琴說到這裡,情緒依舊不見躁動,只是目光多了些冰冷與空洞,“外公和他的兄弟們、以及加入沈家軍的後輩們,都被冠上亂臣賊子的罪名,我的那些表兄弟,懷著滿腔熱情加入沈家軍想為國效力,他們甚至還來不及成長,就已經凋零,最小的只有十五歲。還有兩位表兄才成親不久,表嫂們聽聞噩耗,聚在一起服毒自盡了。”
顧珏清:“……”
“我不想讓他們的亡魂留在那片骯髒的地方,就把他們的靈位全都請來了祁國,暫時安置在郊外的地宮裡,親戚們的名字我都知道,外人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沈家軍裡有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從年少時就跟隨外公,他們對我來說很陌生,不知名字,無法建墳立碑,也沒機會去給他們收屍,只能對他們的在天之靈說一聲抱歉。我把我能夠認得的人都刻了牌位,總共八十座,改天帶你去見見他們。”
“好……”
“其實,兩個時辰前,我才去看望過他們,神墨本來也想帶你去見見他們,哪知道會在中途遇襲,此事就只能暫時作罷。”
“有空就帶我去看看他們吧。”顧珏清伸手環住了衛長琴的肩膀,“我們一起,殺了天域皇和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