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服務員看起來是新來的。
新來的服務員小哥正在埋頭擦桌子,抬頭看到幾個打扮得人模狗樣的男人走進來,其中兩個還揹著樂器,立刻自作聰明地把他們誤認成來表演的樂隊了。
小哥暗暗怒贊自己的機智,繼續埋頭賣力地擦桌子,沒擦兩分鐘,後腦就被領班賞了一巴掌。
小哥捂著後腦勺委屈地看著領班,心道我明明擦得很仔細啊?
領班咬牙道:“能耐啊新來的,客人進來了你居然敢裝看不到?”
小哥不服:“我一直盯著門口啊,沒客人。”
領班指指已經自行落座的穆康一幫人,冷笑道:“沒客人?”
小哥:“他們不是來表演的樂隊嗎……”
領班都快被這個新來的天然呆氣笑了:“你是眼瞎還是耳聾,臺上站著那麼大一個樂隊你不看到?聲音這麼大你聽不到?”
小哥:“……”
領班:“店裡要那麼多表演樂隊幹什麼? batte嗎?free stye嗎?”
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小哥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連忙說:“對不起。”
“這四人是老客,特別老那種。”領班對小哥耳提面命,把人一個一個指出來給小哥介紹,“他們的人設你一定得記牢了,分別是路人臉的小提琴演奏家、智障臉的小號演奏家、老實臉的音樂學院教授、和冷漠臉的帥哥。”
小哥服務素質還是很高的,立刻認真表示自己記住了,又好奇地問:“為什麼前面三個人都有職業,最後一個冷漠臉卻沒有?”
“老闆這麼說的,我也不知道。”領班聳聳肩,拍了一把新人催促道,“快,去上酒。”
小哥納悶道:“上什麼酒?他們還沒點吧?”
領班:“四杯曼哈頓,去和吧臺說。”
這幫人來喝酒,曼哈頓雷打不動是開場的第一輪,調酒味道直接不紛亂,不會幹擾品味音樂的思緒。沸點的駐場爵士樂隊是即興高手,演了十幾年,依舊每晚都是新態度新故事。也並不存在江郎才盡的可能,畢竟人生未止,故事不盡。
這也是為什麼大家喝酒只來沸點,因為這裡永遠會有和歲月直接對話的、深厚卻又嶄新的好音樂。
酒吧裡燈光昏黃,最耀眼的三盞射燈分散對著舞臺。樂隊剛宣洩完一波高潮,留下貝司和鼓在低低地鋪節奏,小號手走到臺邊喝水,朝穆康四人招了招手,又踏著貝司的撥弦聲若有所思地走回麥克風前。
爵士樂隊的成員同大夥兒都很熟了,用不著再假惺惺地過來“哎呀我去好久不見真想你啊有空約飯”。
邱黎明喝了口酒,問穆康:“今天鋼琴怎麼樣?”
穆康把花插到桌上的花瓶裡,端起酒杯說:“很不怎麼樣。”
邱黎明:“我也覺得是,不知道怎麼就得了獎。”
內部人士管教授說:“他是彈肖邦一得的獎。”
陸西峰不解地問:“那幹嘛要演柴一?”
“企劃之前就定了,這一場得專門演老柴。”邱黎明頓了頓,沉聲說,“好像是張玉聲贊助的。”
穆康沒接話。
臺上的樂隊進入新一輪起承轉合,小號手吹出幾句斷斷續續的感慨,從低音開始慢慢醞釀,拉扯出一段宛如自省的哀傷傾訴。
午夜酒吧裡一支獨白的爵士小號,無助得就像……那夜林衍眼中的傷和淚。
調酒灼熱穿過喉嚨,管嘯被威士忌的熱意和音樂的回憶攢起勇氣,猶豫半晌,開口道:“穆康,《困靈》不僅僅是你的作品,還是林指的心血。”
陸西峰酒杯一傾差點灑出來,邱黎明慫逼地咳了一聲,偷偷打量管嘯。
管教授面色如常,彷彿並未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禁語。
小提琴演奏家和小號演奏家被管教授的不按常理出牌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誰知穆康這一次居然沒有發火,只是沉默地和管嘯對視良久。
終於,穆康把嘴裡的酒嚥下,認真地說:“你說得對。”
邱黎明:“……”
陸西峰不停地朝管嘯使眼色: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