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著眼思索了一會兒,覺得三個男人開一輛車走,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再說約翰內斯和他那位一看就是犯罪集團頭目的老爸……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來平複被林衍嚇到的受傷的心靈,不會這麼快就開始幹活兒。
嘖嘖,這幫幸運兒,真是沾了阿衍的光。
車緩緩在穆康身前停下,司機下車,禮貌地幫客人放好行李。穆康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忙碌的機場,很不是滋味地意識到,又要回到泔水般的工作中了。
和林衍一起就著夏夜晚風、昏黃燈光、悠悠蟲鳴寫《林中精靈》的夜晚,明明才過去兩天,竟已恍如隔世。
穆康花了一整天給《長徵組曲》收尾,終於卡著延了又延無法再延的最後期限把全曲交給了客戶。他一點都不想再看到這堆狗屎,恨不得馬上就把檔案處理了。
穆老師出品上乘、作品繁多,工作室曲庫裡能找到的音樂卻是屈指可數,除了正在寫的東西,穆康早就習慣了一收到錢立馬把原檔案刪掉。王經紀人一開始對此頗有微詞,穆康則表示,狗屎可以拉,但不能拉了還不讓人收拾。
然而《林中精靈》顯然不算在此列。
穆康慎而又慎地重新手寫了總譜,又鄭重地把譜子用資料夾裝好,帶回家放到床頭的櫃子裡,專門為它騰出了一方天地,生怕狗屎味兒能傳染。
做完這一連串神經病似的動作,穆康開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林衍的郵件,順便愁眉苦臉地寫《地道戰》。
誰他媽知道地道戰是什麼鬼,老子又沒打過。再說它有沒有傳說中那麼神乎其神,能把兵強馬壯的敵人打得哭爹叫娘,我實在是深表懷疑。
脫離現實和因現實而生的悲憫、僅依靠虛妄口號和自我幻想的創作,永遠只能是一灘狗屎。
和《林中精靈》相比,《地道戰》的進度只能以龜速來形容。穆大才子拖稿的習慣沉痾難治,寫了一下午只寫出了十個小節。
下午五點,穆康正打算叫外賣隨便應付一下,手機忽然響了。
知道他手機號碼的人不多,這個點會打電話來的人更少,他本以為是王俊峰,拿起來一看,愣了。
螢幕上清楚地顯示“張玉聲”三個字。
張老闆兩年前從j院退休,下海一心一意經營玉聲琴行的糊弄大業,糊弄得怎麼樣穆康不清楚也不在意,只記得幾次見到張老闆,對方都是紅光滿面的樣子。
畢竟是老師,面子不能不給,穆康猶豫了兩秒,接起電話:“張老師?”
張玉聲中氣十足地說:“穆康啊。”
穆康:“是我,您好。”
張玉聲:“你好你好,最近怎麼樣?”
穆康:“還行,您呢?”
兩人你來我往地進行了一堆毫無意義但又一定要走的社交性寒暄。穆康嘴上隨便應著,無意識地頻頻重新整理郵箱,刷出兩封大概是想邀曲的郵件,隨手轉發給了王俊峰。
電話那頭張老闆繞了半天,終於進入正題:“穆康啊,我想請你幫個忙。”
穆康:“張老師請說。”
“電話裡說不清楚,等下見個面吧。”張老闆頓了頓,又說,“我也就請你幫這一次忙。”
這話一說出口,穆康就不好再拒絕了,只好說:“好吧張老師,在哪裡見?”
張玉聲:“我把地址發過來,你六點半到吧。”
張玉聲選的地方是一家只有包廂沒有大堂的高檔餐廳,每個包廂都有獨立的洗手間和傳菜口,搭配三個服務員。穆康一進去,發現裡面只有張老闆一個人,意識到這將是一場惱人的服務員比客人還要多的局。
穆大才子非常不好伺候,人多的局嫌吵,人少的局又嫌服務員多,總而言之就是這也看不順眼那也忍不下去。
張玉聲一看到穆康就站起身,滿面笑容地迎上來,直接遞給穆康一杯酒。杯裡液體微黃,香氣馥郁,桌上擺了個造型傳神的酒瓶,應該是某有價無市版本的茅臺。
穆康接過來一口幹了,說:“好久不見張老師,您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