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有度熱情地打了招呼,見伍秉鑒坐下,又說道:“你說這事情都趕在一起了,頭午讓你白跑了一趟。”
伍秉鑒忙欠身,“東家……”
潘有度拱了一下手,“秉鑒,上次從公所裡出來,我就和你說過人前人後切不可再這般稱呼。你現在也是做了東家的人了,這樣稱呼我,掉了你的身價,也會讓人誤會我妄自尊大自以為是,對你我都不好。還是稱呼我的表字來的親切。”
伍秉鑒聽了,又趕緊屁股離了座,向前探出大半個身子拱手還禮,算是應承了下來。
“憲、憲……”
本來“東家”已經叫得習慣了,這一突然改嘴還真是有些不適應,定了定心神,伍秉鑒說道:“憲臣兄,我頭午來找您是有一事相商。”
“請講。”
伍秉鑒小心翼翼地說道:“‘元和行’在您的鼎力扶植之下已是重新開門複了業,可眼前還沒有生意可做。聽人說咪唎堅人不挑不揀,應是容易合作,故預與之接洽,但忽而想起‘同文行’一直與之密切互貿,秉鑒不敢私自中間穿梭,所以前來請憲臣兄的主意。”
潘有度聽後不禁蹙了一下眉,而後又很是自然地說道:“秉鑒多慮了,你與哪國洋商接觸都是正常,就是你不去,還有別人去,大可不必顧忌那麼多。再說‘元和行’正是亟待救苦弭災之時,須有壯士斷腕之決絕態度,不能瞻前顧後左右環望。只是咪唎堅商人雖不挑不揀,可實力上卻是疲乏,恐與之合作難有大的作為,且之前沒有過合作,也難一蹴而就,需要費上些時日周旋。”
伍秉鑒不住點頭表示感激,潘有度這番話說的可謂情切誠懇,至少讓他掃除了去找咪唎堅領事山茂召的心理障礙。
潘有度繼續說道:“東印度公司那位大班史密斯正準備回船的採單,據說要的都是茶葉,蔡世文和盧觀恆二人做不來,所以他們想拉我入夥共擔。我忽然想到了你現在沒生意,就和他們說算你一份,不瞞你說,這其中蔡世文還算夠意思,猶豫了一下也就應允了,而盧觀恆卻是橫七豎八地阻撓,我也不知道你哪裡得罪了他,可無論怎麼說,最後還是被我說服了,勉強同意了下來。秉鑒,找你來,也是想聽聽你什麼想法。”
伍秉鑒聽了心裡驚詫,這件事潘有度的說辭,與那老童生陸進和自己言說的相差甚遠。可他也清楚,兩者的說辭雖然南腔北調,但卻是異曲同工,那就是最終的結果都要讓自己做東印度公司的這樁生意。如果相信陸進的話,那看來就是盧觀恆蠱惑了蔡世文,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在潘有度面前合演了一出雙簧,利用自己對潘有度的信任、潘有度也樂於在中間做好人的想法加害自己。
真是毒辣!
也真是危險!
如果自己沒有事先得知訊息,怕是此時早已爽快答應了,而且還是滿心歡喜和感激不盡呢!
可怎麼回答潘有度呢?
當然是不能同意的。可如果說上不同意,一定是要找出一個冠冕堂皇理由出來,否則的話,會拂了潘有度的一片好意,會被認為不識抬舉。將陸進那番話說出來是不行的,道聽途說之言,無憑無證,一旦說出了口被傳出去就會授人以柄,說不定盧觀恆得了訊息,立馬就會找上自家門去討說法,到時候理屈詞窮百口莫辯,徒徒被人指點恥笑。
伍秉鑒沉吟了一下,答道:“感謝憲臣兄的提攜。我手頭上現有銀兩四萬不到,這等微末數目恐遭人嫌棄;盧東家莫名對我生了煩惱,我也怕在一起做事別別扭扭,更增隔閡嫌隙,很不值得;再有我尚欠這個大班的貨款,此時拿著銀兩再與人家做生意怕是不合適。基於以上考慮,這筆生意我就不參與了。”
不得不說伍秉鑒腦筋轉的快,在短短時間內就在腦中搜羅了這麼多的理由,而且很充分,很實際,潘有度聽了也是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然後說道:“只是咪唎堅商人那裡的生意也不好做啊,一是得罪了東印度公司,怕是你與之剛剛談好的還款事情,對方有可能翻臉不認帳,轉過頭來就要你償還欠款;二是你剛才提到手頭上的銀兩,來船的貨物不夠卸,回船的貨物填不滿,同樣也是難題,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再是饑渴,也不能飲鴆止渴。”
伍秉鑒暗暗佩服潘有度看問題的周全,也覺得是時機提出自己的想法來了,“憲臣兄,如尋得咪唎堅人那裡的生意,能否在一起合作?”他特意將‘合作’二字說的特別重,為的就是怕潘有度一旦答應下來重提入股的事情,他先將這道堵死,不能留口。
“呵呵,合作?說來聽聽。”潘有度聽了好像挺奇怪。
伍秉鑒成竹在胸,坦然說道:“咪唎堅商船無論往來的貨物,‘元和行’與‘同文行’各擔五五。我知道憲臣兄出面會顧忌東印度公司,如果憲臣兄信得過,可以由我出面維持,抑或你找一個代理人與我同行,麻煩憲臣兄在背後指點吩咐也就可以了。”
潘有度聽了微微一愣,“這個嘛……秉鑒,你容我考慮一番,過後給你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