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理由就是楚襄。
常言道擒賊先擒王,換一個方向來理解,就是要贏得一場戰鬥必須摸準主帥的心理,所以楚襄先讓嶽淩兮設下幻象陣,剿滅夷軍上萬人馬,在耶律奇陷入絕望之後又估計讓楚鈞偽裝成自己露了下臉,果不其然,耶律奇立馬動了心思,不惜犧牲那麼多人來捉拿他。
豈不知那時的他早就帶人埋伏在山谷的另一頭了,只等夷軍經過,然後伺機偷襲,唯一的漏洞恐怕就是雲夢山上的嶽淩兮了。
他沒有告訴她自己會參與突襲。
本來是怕她擔心,不料耶律奇玩了這一手,楚鈞也順勢演了場受傷墜馬的戲,她隔得那麼遠,分不清真假,此刻恐怕已是急火燒心,所以才痛下殺手。
面對一臉疑問的夜言修,楚襄並沒有解釋,只道:“無妨,我們迅速回去罷。”
夜言修何等機敏,見楚襄不願多言,目光又若有似無地掠過遠處的某一點,他忽然就明白了一切,當下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淩兮在操控陣術?”
楚襄嘴角微微一彎,似欣慰又似無奈地說:“她生氣了。”
夜言修望著那一地血肉模糊的屍體,半晌沒有說話,如鯁在喉。
雖說沙場無情,嶽淩兮只不過是站在她的立場為楚國效力罷了,非但無錯,還可論功,可對他而言卻有些無法接受,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嶽淩兮,軟弱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淩厲、尖銳甚至可以說是心狠手辣。
一時五味雜陳。
楚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認識的從來都不是全部的她。”
她的堅韌不屈和善惡分明,第一次在戰場上相遇他就已經知曉了,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她有多愛他,愛到可以赴湯蹈火,大開殺戒。
夜言修不知道,她是那麼溫柔善良的一個人,來之前還在跟他反複敲定細節,把陣中許多致命的殺器都換成了限制行動的繩索和絲網,可在他生死未蔔的情況下,她不再心存憐憫,想的唸的全是要為他報仇。
從前她只是不懂愛,一朝開了竅,她也會熱烈似火,而這火亦是會灼人的。
夜言修並非局中人,自然體會不到她的一腔深情,所以看得片面,楚襄心裡卻是十分透徹,當下就驅馬往回趕。
“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耶律奇已死,楚軍佔據上風,他要做的是盡快回去安撫那個處於驚慌恐懼之中的人。
雲夢山下。
如果說流胤先前還有些不太理解為什麼楚襄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嶽淩兮,現在他或許明白了,看著嶽淩兮在隱蔽的山石之間開啟另一個陣眼,並將數以萬計的夷兵誅殺於百米之外,他實在忍不住驚嘆。
娘娘當真是深藏不露。
元問道破陣的時候他還暗自著急,怕壞了大事,可隨著嶽淩兮來到山下他才恍然大悟——半山腰上的那些擺設分明都是障眼法,真正的陣眼在這裡。
感慨之餘他不免又有些擔心,因為嶽淩兮已經許久不曾說話了,前方的山谷幾乎變成一座修羅場,夷軍在人為操控的自然之力下毫無還手的能力,局面漸漸不受控制,他正琢磨著是不是要適當阻止一下,身後忽然傳來了楚襄的聲音。
“兮兮。”
嶽淩兮驀然回首,直直地瞅了他半天,然後像是乳燕投林一樣撲進了他的懷抱。
楚襄摟著綿軟的嬌軀,只覺抖得厲害,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他的心一陣緊縮,一邊上上下下地摩挲著她的背部和手臂,一邊輕聲安撫道:“別怕,為夫沒事。”
嶽淩兮不吭聲,只是緊緊地抱著他,似要把整個人都埋進他的身體裡一樣,可是他的盔甲上到處都是血汙,她一聞見那股腥臭的味道,頓時忍不住彎下腰幹嘔起來。
“唔——”
楚襄面色驟沉,飛快地脫下盔甲扔到一邊,又取來水壺喂她喝了幾口,她這才止住了嘔吐之意,身子一軟,挨著旁邊的大石塊就坐下了,然後靠進了楚襄懷裡,水眸半闔,似已累極。楚襄知道控陣極其耗損心神,方才又經歷了大起大落,她的身體估計是撐不住了,於是他示意流胤關閉陣眼,然後抱起她上了馬。
“我們先回大營。”
嶽淩兮破天荒地沒有詢問前方戰況如何,只用雙手環著他的腰,一動不動地窩在他懷裡,彷彿這樣就已經心安神定。
贏也好,輸也罷,只要他安然無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