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斜照入室,映著床幃深處淺淺入眠的佳人,一片靜謐安適,然而一抹黑影卻在此時落座於床沿,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額頭,將她從睡夢中喚醒。
“兮兮。”
嶽淩兮睜開眸子,神智仍處於混沌之中,一縷輕盈的松木麝香味從鼻尖飄過,霎時令她清醒了些,不由得低喚道:“陛下?”
屋內沒有點燈,素淡的月光下,她側伏在枕頭上的小臉白裡透粉,不知有多誘人,聲音也透著剛剛睡醒的嬌軟,就像是小孩子一般,鎮日裡聽慣了的陛下二字,此刻聽她叫來竟是格外動人心絃。
楚襄輕聲應著,忍不住又蹭了下她的臉頰,這種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實在太好,幾乎令他忘記半夜叫醒她的初衷。
嶽淩兮被他下巴上的短須紮得一陣刺癢,不禁微微向後躲開了一些,這才發現他容裝齊整,神采奕奕,完全不像是要睡覺的樣子,她奇怪之餘極為聰慧地問道:“陛下,我們要做什麼去?”
聞言,楚襄揚唇一笑,在這晦暗的夜色中甚是幽魅攝人。
“我們趁夜南下。”
星月當空,亭臺樓閣一片明暗相錯,城中寂靜的大街上忽然響起了嗒嗒的馬蹄聲,踩著星屑枝影向郊外飛奔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闐黑的盡頭。
初秋的夜風已經帶了些涼意,楚襄刻意讓嶽淩兮坐在了自己身後,免得受涼。他揚韁叱馬之時座下顛簸,她便默默地從後面圈住他緊實的腰,然後偏過頭安靜地看著沿途的風景,漸漸的,濕潤的沙地取代了青石板路,兩旁的參天大樹也已遠去,一條細長的棧橋橫於眼前,濕氣撲面而來。
竟是到了渡口。
江上還泊著幾條小船,點點漁火倒映眼中,成了黑夜之中最閃亮的那一處,而他們的船就停在棧橋邊,流胤和書凝早已提前到達準備好一切,此刻正站在岸邊恭候著他們。
難道是要乘船南下?
嶽淩兮甚是驚訝,先前她只當是要避開那些眼線所以才半夜出發的,誰知楚襄比她更出其不意,直接打亂了原定的行程改走水路,一旦這條船入了靈江怕是再難覓得一蹤半跡,等那些人追過來,唯有望著滔滔江水捶胸頓足了。
她尚在暗自感嘆,楚襄已經率先下了馬,站在側面朝她伸出了手臂,她翻身躍下,恰如飛鳥投林,將她抱個滿懷的一瞬間他的眼神亦變得柔軟,把她放下之後手也沒有松開,就這樣緊緊牽著上了船。
晚來風急,水浪疊起,這一葉扁舟宛如迅影劃過江面,大有江海寄餘生的感覺。
有哪裡不對。
嶽淩兮走上船頭極目遠眺,發現視野漸行漸闊,兩岸密林都在疾速後退,黛藍色的天幕向四面八方無止境地延伸,在水平面的盡頭連成一線,與夜色交融,未過多時,周圍已經看不到一條漁船了。
她自幼在海邊長大,一下子就醒悟過來——他們不是要順江南下,而是要出海!
像是要印證她所想似的,楚襄從後面走過來攬住她的腰,輕問道:“還有很長一段水路要過,困不困?”
她搖搖頭,毫不掩飾自己的佩服:“陛下此計甚妙。”
靈江並不流經江州,他們下了船之後還是要走一截陸路,若是有人提前在幾個岸點設伏,一樣可以追蹤到他們,可出海就不同了,東海海域遼闊,沿岸六州有二十多個港口,想查也查不完,應該是能徹底甩掉那些尾巴了。
楚襄的聲音卻是凝結如冰:“妙不妙,要等到了江州才知道。”
嶽淩兮一陣默然。
後半夜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了出海口,水流湍急,勁風劃面,呼吸之間盡是鹹腥的氣味,難以忍受,可上了海船行駛到海中央之後反而風平浪靜了,入眼盡是輕濤拍槳、水天相接的景色,嶽淩兮站在船頭不由得看入迷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肩上忽然搭來一件厚絨披風,她轉身去看,卻被人擁進了懷裡,暖意層層疊疊地滲進肌膚之中,渾身都炙燙了起來。
“我還是頭一回出海賞景。”
楚襄在她耳畔輕語,低沉的嗓音幾可迷人心智,嶽淩兮抬起頭來,只覺他眼中含了漫天星光,璀璨耀人。
“我……也是頭一回。”
生於海邊,卻因家貧從未踏足過海域,嶽淩兮內心有種無法言說的失落,整個人的狀態也更加低迷,楚襄摟緊了她,忽而挑唇一笑。
“那正好,我看我們兩只井底之蛙憑欄賞月倒也相襯得很。”
嶽淩兮垂低雙眸,語聲黯然:“陛下飽覽群書,博聞強識,早年又隨夜將軍四處歷練,怎會是井底之蛙?”
楚襄凝視著她,眸中柔光傾注,“遇見你之前我就是,心中只有黎民社稷,天下大愛,說是聖人也不為過。”
她不太明白:“那遇見我之後呢?”
他勾唇哂笑:“始知聖人亦有慾望。”
作者有話要說: 襄襄開啟嘴炮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