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這麼下去,風寒好了也得被她氣出心病來。
嶽淩兮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出他面色不善了,於是端起碗準備告退,臨走時不忘替他掖好被角,又把燭火剪暗了些,然後回身說道:“陛下,您休息吧,我就在外間候著,有事叫我即可。”
“天也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讓她們來守夜。”
這幾天夜裡楚襄咳得厲害,太醫囑咐過要隨時進藥,所以嶽淩兮就時刻守在床邊,有時困得緊不小心睡過去了,楚襄見她趴著難受就想把她挪到身邊來,誰知一碰就醒了,說什麼都不肯再睡,最後索性躲到外間去了,愣是把楚襄氣得要命。
如此一來,他幹脆不要她守夜,昨天是聽了話,今天卻道:“還有些摺子沒有整理完,明天您醒來要看,我弄好了再回去。”
楚襄叫住了她,道:“橫豎朕現在也睡不著,你去把那些理好的拿過來,念給朕聽。”
聞言,嶽淩兮凝眸觀察他片刻,覺得他精神確實好些了,這才去外間拿了一摞摺子來,數量不多,顯然還是想讓他盡早休息的,楚襄看在眼底,嘴角微微勾起,未置一詞。
“這些都是比較急的,您看是先簡單批註一下還是……”
“朕說,你來寫。”
嶽淩兮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回道:“可是我的字與您的字不一樣……”
換做別人肯定要被如此僭越的行為嚇得連呼不敢了,她在意的卻是這一點,實在讓楚襄哭笑不得。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把她扯來身邊坐好,然後甩出一個字:“念。”
她沒轍,只好取來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
“衛頡將軍啟奏,近日來駐紮在獅城的夷軍小動作不斷,數次將細作扮成難民混入逐浪城中,皆被我軍識破,如今改行騷擾戰術,經常派出小規模的騎兵隊在附近遊走,伺機竊取情報並偷襲百姓,臣大膽估測,很快他們就會發動全面進攻,故請求調派雁門關守軍暗伏於兩城之間,給予爾等迎頭痛擊。”
“準。”楚襄沒有猶豫,卻略微皺了下眉頭,“這個衛頡,哪裡都好,就是不懂得變通。”
嶽淩兮用硃砂筆在摺子末尾寫了個準字,有種刻意模仿楚襄的感覺,看起來卻歪歪扭扭的像鬼畫符一般,楚襄啞然失笑,右手從背後繞過去握住她的柔荑,把剩下幾筆描得規整了些。
“橫豎豈是你這樣寫的?起筆要蘊力,末梢再稍微壓一壓,有個輪廓才好看。”
她瞧著上半截跟下半截差異巨大的那個準字,莫名有些黯然:“陛下之字矯若驚龍,我這輩子興許都難以學到其形神。”
“你先在朕身邊待上一輩子再說。”
楚襄貼首低語,唇息燒得她耳垂滾燙,她微微偏過頭,差點就擦上了他的唇,兩人就這麼近距離地對視著,呼吸之間彷彿有什麼東西變得無比漫長,猶如簷下雨珠,桌角更漏,一點一滴俱是誘人的折磨。
“好。”
沒有跟他扯什麼宮規禮儀,也沒有曲解到十萬八千裡以外,就只有一個幹脆的好字。
若她的歲月光陰有意義,她願意獻給她的故國,她的陛下。
楚襄只覺得胸腔裡那股氣從來沒有這麼順過,當下心情大好,攬緊了她的腰,然後揚起下巴沖邊上一指,道:“下一本。”
嶽淩兮從善如流地翻開,發現是幽州那邊呈上來的,依然是申調物資和銀兩的請求,楚襄一一批準,又召來薛逢春連夜送去戶部,這才算告一段落。期間嶽淩兮忽然想到另一件與此有關的事,就順帶提了幾句。
“陛下,宋閣老先前還上了一本摺子,說是幽州災情嚴重,民眾陷於水火之中,他想在王都舉行義賣,籌資為災民捐款。”
“宋正鴻?”楚襄對他的善意之舉似乎並不意外,隨口就應下了,“準。”
“那我這就去外面找出那本摺子來給您批。”
“順便從博古架上挑兩件東西吧。”楚襄倚回了鵝毛軟枕上,聲音略顯慵懶,“他擺這麼大陣勢,朕總得表示表示。”
嶽淩兮垂眸細思片刻,道:“陛下,我也想盡一份綿薄之力。”
楚襄意料之中地低笑:“朕不是說了挑兩件麼?一件是朕賜的,另一件算你貢獻的。”
“那怎麼行?人家一看是宮裡的東西就知道不是我的,陛下這是要讓我當眾出洋相。”
“朕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他們還敢來問朕不成?”楚襄口氣霸道,透著不可一世的傲岸,可在見到她仍是一臉的不情願之後又驀然變軟,“你拿著這些東西去一趟義賣會,也算是出力了。”
他把這差事交給她了?
自進宮以來她做的多半都是些瑣碎之事,難得接到這麼正式的任務,於是立刻沖他點了點頭,帶著淡淡的歡欣說道:“那我這就去挑,稍後再拿來給您過目。”
“去吧。”楚襄望著她娉婷遠去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