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未正時分,陳世倌奉詔來到養心殿覲見。
聽見皇上在裡面叫進,他邁過門坎趨進西暖閣,見屋裡只有乾隆和吳波兩個人。
他走到拜墊前跪了叩頭道:“臣恭請聖安!”
“起來吧,坐到吳鏡湖旁邊去。”
他剛剛坐下,突然聽乾隆問道:“陳世倌,你知罪嗎?”
陳世倌聞言驚得渾身一顫,忙抬眼偷瞄乾隆,見他臉上並無慍色,心下稍安,拱手道:“臣不知犯了何罪,還請皇上示下。”
“哼,”乾隆道:“朕放出去一個知府,上的謝恩摺子動輒也要洋洋數百言。”
“讓你做了軍機大臣,躋身相位,你的謝恩摺子卻只寥寥數語的敷衍朕,這難道不是大不敬?”
陳世倌不慌不忙的問道:“皇上責的極是,臣在寫摺子時也是再三權衡,頗費思量,不知道欺君之罪和大不敬之罪哪個罪過更大些?”
“你把話說清楚。”乾隆道。
“臣若是也把謝恩摺子寫了洋洋數百言,滿是感激涕零的話,那就是違心,臣不願欺君,所以才上了那個摺子。”
“嗬!你倒是挺敢說實話,看來你心裡是不領朕這個情了?”
“皇上是知道的,”陳世倌一本正經的道:“臣是浙江人,祖上的墳塋也都在那裡,自康熙四十二年中了進士,臣幾乎都是在北方做官。”
“如今臣已年過花甲,本想著再供皇上驅馳三年兩載便告老還鄉,落葉歸根。”
“可是皇上讓臣進了軍機處,臣眼見張衡臣已經古稀之年的人了還沒能退下來,就想是不是這把老骨頭要埋在北邊兒了?”
“呵呵呵,”乾隆繃不住了,終於笑了出來:“你這老貨壽數長著呢,才六十歲就想撂挑子,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你退了,朕的鐵路誰修去?那鐵路修不完,你哪都別想去!”
“皇上,”陳世倌已經料到皇上是在和他開玩笑,見他終於笑了出來,遂也笑道:“那修鐵路的工程空前浩大,就怕是還沒等到它完成,臣已經去侍候先帝爺了!”
“朕不是說了嗎,”乾隆笑道:“你的壽數長著呢,能活到耄耋之年,兩條鐵路都修完了,你還結實著呢。”
“呵呵呵,”陳世倌也樂出聲來:“皇上聖學淵深臣是早有領教,只是不知道皇上還精通麻衣神相,能推算出人的壽路。”
“朕會不會麻衣神相你甭管,反正你相信朕就好,你的壽數長著呢,等鐵路修完了,朕一定準你告老還鄉,落葉歸根。”
“皇上說這話,不會是為了哄著臣修鐵路吧?”陳世倌笑眯眯的道。
“你這老貨,”乾隆笑道:“朕幾時哄騙過你?”
“成!”陳世倌痛快的道:“就衝著皇上的吉言和這份信任,臣也不巴望著活到耄耋之年,就是死在鐵路上,也能含笑九泉了,臣知足!”
乾隆聽了陳世倌的話,望著他花白的鬍鬚和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心中不禁一陣感動。
自己願意和他開玩笑,因為他是個真性情的人。
他也是世家子弟,父親陳詵在康熙年間做過貴州、湖北巡撫,工部、禮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