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謝謝了!沒碰見西雅他們吧?”
“沒有,我去的時候屋裡沒人。”
“萬幸萬幸,要碰見了還真不好解釋。明明說出差的人,卻回去搬了一箱子書。”孫果一邊說著一邊利索地開啟箱子。“暫時用用你書櫃,不介意吧。”
“隨便,反正也是空著。”木樹側身,給孫果挪出位置。整面牆的書櫃,除了中間幾格中放了簽名籃球和七零八落的獎杯外,其他都是空著的。
木樹試圖想了想,卻怎麼也記不起當初為何要設計這間書房了,或許只因為房間太多,住的人卻太少?
“你知道嗎?我此生一大心願就是買個大房子,然後弄一個超級大的書房,一面牆放滿推理小說,一面牆只放文學作品,左邊是博爾赫斯、右邊是島田莊司,怎麼樣。”
“那麼喜歡推理小說?”
“嗯,喜歡。喜歡那些聰明又正直的人。你看這些偵探啊,從福爾摩斯起,不管是波洛、雷恩還是禦手洗潔,沒有一個人是正常人,性格古怪得要命,行為更是。但總結起來呢,他們其實都有個共同點,就是聰明又正直,就連伊坂幸太郎小說裡的主角們,都很正直呢,不過可能他們自己不太認同這一點。”
木樹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書桌上,看孫果有條不紊地整理書櫃。
“這個,書名奇奇怪怪的這幾本,也是推理小說?”
“有眼光,妖怪推理。”
“那這本呢?”木樹從箱子裡撈起一本紅色封皮、又厚又舊的書。
孫果將書從木樹手中拿過來抱在懷裡,指著封面的書名,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本是——《唐詩鑒賞辭典》。”
“我知道。”
“哦,那你是想問我,為什麼喜歡這本書?”
木樹點點頭。
孫果走到木樹身邊,雙手一撐,直接坐在了書桌邊緣。孫果將書翻開,“你看,這不是我的書。”扉頁上,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一旁還寫著“1995年夏至”。
“這是我奶奶的書,小時候跟奶奶在一起的時間最多,閑著沒事兒,奶奶就給我念詩玩兒,夏天就唸‘仲夏苦夜短,開軒納微涼’,冬天吧,盡是些‘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什麼的,挺有意思的。”
木樹看著孫果,她眼神發空,好像正在回想一些很久遠的事情,眼角卻笑得彎彎的。那明明是自己的臉,但此刻那張臉上的笑意,卻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
“很喜歡奶奶啊。”
“喜歡,特別特別喜歡。只可惜奶奶去世了。”
木樹臉上笑意一僵,孫果拍拍他肩頭,“哎喲,你不用一臉抱歉的樣子,奶奶已經去世很多年了,16年了,奶奶去世都16年了,時間真是快。”
“我媽也去世16年了。”木樹低聲說道,聲音低到孫果一度以為木樹那句話是自己的幻聽。
“後來離開家到北京上大學,這本書就一直帶在身邊。有時候想起奶奶就翻兩頁書,有時候看到書,就會想起她。”
“我記不得我媽的樣子了。”這回,孫果能證明自己不是幻聽了,“我怎麼想,也想不起我們在一起做過什麼”。
木樹聳聳肩,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那具身體,那個聲音是自己的,沒有任何障礙,孫果能感受到木樹此刻真正的情緒,甚至比木樹自己還要清楚。
“很想她吧。”
“我都說了我記不得她的樣子了。”
“我跟你說哦,有時候,尤其是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我會一首一首念奶奶教過的詩詞,然後就會覺得她好像沒有離開,一直都在我身邊。”
“你這招,我好像不能用。”木樹苦笑。
孫果一把攬過木樹的肩膀,大聲說道:“沒關系,現在不是有我在你身邊嗎!”
木樹噗嗤一聲笑出來,“哎,我說,你這樣安慰人很奇怪。而且,正常的狀況是,你不在我身邊,才更合適吧。”
孫果看看自己,又看看木樹。“雖然你說的對,但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我們彼此陪著對方,總比一個人面對這種奇怪的狀況強吧。”
夜已經深了,窗戶上一層霧氣,孫果畫在窗上的一張醜醜的笑臉,好像在嘲笑著窗外的夜色。
書房裡的燈仍亮著,孫果趴在電腦前,還在啪嗒啪嗒敲字。木樹將整個身體困在沙發裡,拿了一本孫果的書,靜靜地看。大概真的因為多一個人的關系,夜晚對木樹來說,似乎終於沒那麼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