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沈雲殊略一沉『吟』,還是道,“你怕也猜到了,皇上想著立蘇美人為後,如今只等著她生下皇子了。”
“蘇姐姐懷的確是皇子麼?”雖說隱約猜到了一些,但聽沈雲殊親口說出來,許碧還是覺得高興,“如此一來,我那位大姐姐也該死心了。”
沈雲殊笑笑:“為太子計,外戚不宜太強。有袁家與盧家在前,皇上再不會立世家女子了。許翰林——”說起來那是他的岳父,不該說得太難聽,但許良圃此人委實是年紀越長越沒出息了,年輕時那點與城池共存亡的豪氣消磨殆盡,只剩下了一顆碌碌之心。等到皇帝立蘇氏為後,他頂多也不過是抱怨幾句女兒沒本事,餘下的不過是依舊在翰林院庸碌度日罷了。
“你若是想把路姨娘接出來,我倒不妨去與他談談。”許他略升一半級的,想來也就足夠了。
“姨娘——”許碧有點悵然,“我是想接她出來,可她不肯……”路姨娘說得也很合理,哪裡有姨娘往姑爺家住著的?
沈雲殊微微一笑:“我們若去西北如何?”到了那裡,誰還會計較路姨娘的身份?
“西北?”許碧有些驚訝。
沈雲殊點頭:“不錯。此次西北之戰,看似虎頭蛇尾,其實——巴魯族長有六子,其中一個是擄去的我朝女子所生,地位卑賤,武藝亦不出眾,卻頗有些心計。巴魯族長對他十分寵愛,原有立他為少族長之心,只是他的其餘兒子都反對,故而未能成事。”
許碧想了想這些日子京城的傳言:“你把他的兒子們放回去爭族長之位了?”
沈雲殊哈哈大笑:“到底大『奶』『奶』有見識!”他說起自己的“壞主意”來便眉飛『色』舞,“這幾個人爭起位來,不止巴魯一族會分崩離析,那位族長最寵愛的兒子,可是還要拉攏其他部族來幫忙的。”
“他靠什麼拉攏?”許碧有些懷疑地道,隨即醒悟,“不會是你——”
沈雲殊擠擠眼睛:“盧家手裡不少好東西,不用豈不是浪費了嗎?”
許碧瞭然:“所以是要攪得北狄內鬥嗎?”
沈雲殊收了笑容:“說起來,先帝晚年偏寵端王一系,以至於朝廷內耗,反而忽略外防。上次父親率兵擊退北狄,若是軍需充足,原可直入王庭的……自皇上繼位之後,這幾年雖無什麼大災禍,卻也不甚豐盈,否則,皇上也不會下決心要開海運。本來,若是海運順利,幾年後國庫有所積累,我和父親是打算與北狄決戰的。”
然而世事有時總是不如人意。先是袁家勾結東瀛人,養匪為患,單是要拿下他們,為海運鋪一片平坦前途就花了好幾年。後又有盧節與袁太后,為了奪位,早早就將北狄引入了邊關。
雖則這次擊退了北狄人,但邊關總是不免有所損失,只說誘敵深入之時,就多有城關破損。雖然沈雲殊儘量利用那些原本就不夠堅固的城關,但這要逐一修繕加固起來,也是一筆極大的費用。
“不過如今海港一案已經查明,江浙的袁黨勢力也被肅清,用不了幾年,海運發展起來,國庫便會豐盈。”沈雲殊有幾分憧憬地道,“到那時,我就要整肅人馬,再跟北狄打一場!這次,必定要直取他們的王庭,打得他們徹底臣服不可!”
許碧若有所悟地道:“只是,那也得再有幾年的工夫了。”
“不錯。所以這幾年,不能讓北狄安安穩穩地休養生息。”沈雲殊眉『毛』一揚,“耗上他們兩年,我們卻可厲兵秣馬。此消彼長,幾年之後,勝的必定是我們!”
他停了停,忽然問許碧:“你願意跟我去西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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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許碧怔了一下,“我們——要去西北?”
沈雲殊很喜歡她說“我們”這個詞兒:“是。我已與皇上說了,西北那邊,還是得我親自去主持才能放心。父親年紀大了,就讓他在東南主持海港營建一事。就是江浙水軍,我也薦了京衛使司裡的人去——橫豎如今袁氏餘黨已經肅清,江浙閩地的抗倭不是一時一日之功,由他們慢慢去做吧。我們父子畢竟原是馬背上殺出來的,統領水軍並不相宜,不如讓給能幹的人去做。”
“父親——”許碧剛想說沈大將軍統領水軍亦是做得有聲有『色』,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沈大將軍縱然有統領水軍之能,可若是沈家父子一東南一西北,俱掌兵權,那可就真的會令皇帝擔憂了。
如今,皇帝還念著昔年的情份,對沈家並無疑心,甚至連處置太后謀反這樣的大事都願意交託於沈雲殊之手,可謂難得。然而愈是如此,沈家愈是應該自退一步,若自以為忠心便張揚起來,那便是自尋死路,縱然皇帝不想疑心,也要疑心了。
沈雲殊低聲道:“依例,邊關統軍的將領,妻小都是應該留在京城的。當初父親已是特例,我想著,倒不如趁這個時候,再向皇上討個恩典,帶你和兒子一起去。”
大將在外領兵,妻小留在京中,其實也就是做個人質。當初沈夫人因是端王做媒,且當時沈大將軍還不是鎮邊大將,因此方能一直隨著他。可若沈雲殊往西北去,按例許碧和元哥兒是該留在京城的。
“你和兒子留在京城,我可不放心。”沈雲殊『摸』了『摸』許碧的肚子,“現在還有女兒呢,就更捨不得了。倒不如趁這個時候,父親放了兵權,我帶你們去西北——只不知,你願不願去。”
西北那地方,雖然在他看來是躍馬縱橫的快意之處,但在旁人眼中只怕卻是戰『亂』苦寒之地,沒幾個人願意去的。許碧生長京城,後來嫁給他也是往杭州住,皆是溫軟繁華之地,對西北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好啊。”許碧卻是欣然。京城這地方是繁華,可勾心鬥角、明槍暗箭不斷,更何況很快還會有立後風波。與其留在這裡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倒不如去西北,至少那邊是沈家的地盤,說句不客氣的話,到了那兒,她和元哥兒都能橫著走了。
至於西北苦寒什麼的,許碧倒真不在意。那地方是苦一些,但到了沈雲殊這等地位,自是比普通人要強得多,又能苦到哪裡去?她可不是吃不起半點苦頭的嬌小姐。
“聽說西北那地方拘束少得多?”杭州也好,京城也好,規矩都不少,似她這樣,還是成了親的『婦』人,若沈雲殊不在家中,都不好隨意出門逛街的,只能參加些女眷們之間的花會茶會,再不然就是去廟裡上香,著實無聊。
“正是。”沈雲殊說起西北不由得眉飛『色』舞,“那邊地方廣闊,我帶你去跑馬看落日,那草原茫茫,一眼望去無邊無際,著實壯觀……再說,也去母親墳前拜一拜,讓她知道我娶了一位賢妻。”許碧自進門之後,只拜過他生母的牌位,卻連墳都不曾上過。
“而且,我也想在西北,再辦一場喜宴。”沈雲殊握住許碧的手,低聲道,“我與你的喜宴……”當初他為了裝病,是讓沈雲安代為迎親的。當時未曾想到,他竟會在這場代嫁的親事之中,迎娶到了此生至寶。以至於如今想起,他都後悔不該讓沈雲安代迎的。
到了西北,他可以以亡母未曾親眼見他娶『婦』為由,再辦一次喜事。沒有別人代迎,沒有別人代為拜堂,只有他和他的妻子,正正經經,同拜天地,共入洞房。
“這也行嗎?”許碧臉上泛起一陣紅暈,也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