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頓時就熱鬧了起來。雖說是“脈象尚淺”,但宮裡對喜脈本就拿手,且這種事,若不是心裡有了七八分把握,哪裡會說出來呢?否則讓貴人們空歡喜一場,不定這診錯脈的要倒什麼楣。別的病症可以往大裡誇,唯獨喜脈是要慎之又慎的。
梅賢妃臉色頓時有些陰沉。承恩侯夫人看在眼裡憂在心裡——小女兒這也太惹眼了,自打生了皇次子,就有些沉不住氣似的;可這妃嬪有孕對皇帝可是大喜事,無論如何也不該在這種場合將不滿帶到臉上來。
幸好梅賢妃隨即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開口便笑道:“果然今兒雙喜臨門,真叫我說中了。”
承恩侯夫人這才放下心,忙附和道:“可不是。太後娘娘壽辰,又添這一重喜事,真是好極了!”
眾人正熱鬧著,便見袁太後自內殿出來,含笑道:“什麼雙喜臨門?在裡頭就聽見你們熱鬧了。”
梅皇後款款起身,也含笑道:“正要給母後道喜。方才蘇美人診出了喜脈,我們正在說,這可是沾了母後的福氣,方能雙喜臨門的。”
太後略有些意外地掃了蘇阮一眼:“蘇美人又傳喜訊了?這倒難得。”這蘇阮看著也不是什麼寵冠六宮的樣子,也沒見皇帝夜夜留宿她宮裡,竟然又有孕了,倒是真人不露相呢。
不過,有沒有孕,也無所謂了。太後淡淡地想,目光只在蘇阮身上一轉就移開了,哪怕她能再生個皇子呢,又能如何?過了今天,一切就都定了。
太後態度淡漠,殿內一眾人等自然也就跟著冷淡了下來。蘇阮倒是鬆了口氣,悄悄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去,一手輕撫著小腹,抬頭對不遠處的許碧笑了笑。
既然袁太後到了,壽宴自然開始。說是簡辦,山珍海味也是半點不少的,流水價送上來,擺得滿滿當當。不過這些佳餚大都是擺門面的,今日來赴宴的人也不為口腹之慾,許多人還是在家中用了點心飯食才來的,不過是動幾筷子罷了。
袁太後坐於上方,與幾位一品誥命相談甚歡的模樣,便有人問起敬親王。袁太後臉上笑容更深:“他呀,嚷著要過來陪我,只是今兒的功課還沒做完呢,自是要先做功課去。”
當下便有人贊袁太後教導有方,卻聽有人笑道:“敬親王忙著不能過來,怎麼也沒見袁昭儀呢?”
這分明就是生事了,袁太後臉上的笑容也就沉了沉,淡淡道:“那孩子也是個孝順,趕著要給我生辰繡個屏風出來,倒鬧得有些不自在,是我叫她不必過來的。橫豎一早就給我祝過壽了,孝順也不急在這一時,長長久久的才見情份呢。”
底下說話的人自是奉承梅賢妃的,本不是什麼誥命夫人,不過是個五品宜人,一聽袁太後話裡強硬起來,立時便縮了頭,勉強笑道:“昭儀娘娘是太後娘娘的侄女兒,自是孝順的……”
梅賢妃介面笑道:“要不然太後娘娘最疼昭儀妹妹呢,上慈下孝,我們看著可羨煞了。”
袁太後瞥她一眼,含笑道:“難道我又不疼你們哪一個?既這樣,把賢妃的位子挪到我身邊來,今兒咱們也上慈下孝一回。”
她難得這樣打趣的口氣與梅賢妃說話,倒讓梅賢妃怔了一怔,過去也不是,不過去也不是。袁太後看她這樣子,笑了一笑,抬眼看看殿外:“今兒天氣倒還不算熱,我這園子裡睡蓮花開得正好,還有那些花匠,也不知怎麼培育的,竟還有這會兒開的芍藥花,想必也擺上了,誰若愛看的,只管去瞧瞧。尤其是小姑娘們,也別拘束著了。”
今兒跟著進宮的女孩子還真有幾個,聽著就露出了好奇之色。睡蓮花也就算了,這個時候還開的芍藥少見,須得是極有經驗的花匠才養得出來。且能擺到太後壽宴上來的,又豈是尋常品種?
袁太後看了便笑:“都去吧都去吧,賞過了,也叫人剪幾枝來給你們簪著。”
如此一來,連一些年輕妃嬪都起身到花園裡去了。許碧看了一眼座上的袁太後,低聲向沈夫人道:“夫人也帶著二妹妹,跟我一起去花園裡走走。”
沈雲嬌早想去了,只是礙著許碧來時在馬車裡說的話,不敢亂動,這會兒聽了,自然歡喜。沈夫人倒有些欲言又止,但還是跟著許碧也起了身。
寧壽宮的園子是極精緻的,那些芍藥花果然養得好,大朵大朵地開著,當真是奼紫嫣紅奪人眼目。許碧卻無心欣賞,瞥著蘇阮也從殿內走了出來,便不動聲色地過去,隨手拉了蘇阮低聲道:“姐姐當心些,今兒風大,別吹著了。”
今日明明沒什麼風,蘇阮只微微一怔,便低聲道:“我正是來尋妹妹的。皇上那日到我那裡去,還提過妹妹。”當時她只當閑談,與皇帝說起當初結拜之事,皇帝便說難得兩人有情份,讓她以後多與許碧親近雲雲。
那會兒蘇阮只以為皇帝閑話家常而已。可如今許碧說出這麼句話來,再與當時皇帝所說的話一對,蘇阮頓覺不對,只是還沒等她跟許碧再說幾句,就聽寧壽宮外頭隱隱有聲響傳來。
她們站的這地方離著宮牆不遠,雖有嬉笑之聲,卻仍能聽見外頭像是有一隊人經過,腳步聲中似還混著呼喝。
後宮之內自也有侍衛值守尋視,有腳步聲不足為奇。但自寧壽宮外過,又是太後壽辰,卻有喧嘩呼喝之聲,這便不合規矩了。許碧與蘇阮對看一眼,猛然聽見寧壽宮大門處有宮人一聲驚呼,抬眼看去,已有一小隊侍衛魚貫而入,把住了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