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婉穿的卻是洋紅色長襖。這顏色甚是挑人,似袁勝蘭這般膚色不夠白膩的便不大敢穿,怕會顯得臉色發黃,或是要抹上厚厚的一層粉。
但這顏色穿在梅若婉身上,卻十分耀目。兼且她平日裡多是淡雅顏色,今日驟然穿得這般豔色,不由得引人注意。倒是袁勝蘭,因整日裡都是大紅大紫,看得多了也就不新鮮了。
按梅若婉的位份,本該在袁勝蘭之下,可她有梅皇後這個姐姐,過去陪著姐姐說話也是順理成章,可不就離皇帝也近了些?
袁勝蘭恨恨瞪了梅若婉一眼,轉頭四顧尋找太後。若是太後來了,她也可去陪太後說話,豈不也能離皇帝更近?只是太後的位子到現在還空著,也不知幾時才能過來。
袁勝蘭不由得有些後悔。今日自宮裡出來,她原該就去壽寧宮,奉著太後一起過來才是。偏她急著來玉液池見皇帝,如今倒落在了梅若婉後頭。
進宮這些日子,袁勝蘭也學到了些規矩。此刻雖尚未正式開席,但佑王已然帶著王妃和子女都到了,此刻正與皇帝說話。這種情況之下她若是沒個由頭就往皇帝身邊湊,也實在太沒規矩,因此雖然心中恨恨,卻也只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無聊地左右環視。
這殿內眾人,除了佑王府的人之外,在袁勝蘭看來都是要與她搶皇帝的,自然都是不懷好意的。這會兒袁勝蘭往下一看,正見顧充媛身邊圍著兩個小小的寶林,一邊說話一邊還不時往她這裡看一眼,顯然所說的內容與她有關。
對顧充媛,袁勝蘭也是沒半點好感。雖則顧充媛年紀已長,又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只因伺候皇帝日久才得此位份,早就無寵了,可皇帝為表尊重,一月裡也總有一天要去看看她的。
在袁勝蘭看來,這就等於是搶去了她的一夜。
後宮女子承寵,也都是有規矩的。譬如初一十五,皇帝必去皇後宮裡。再比如皇帝也不是每夜都來後宮,總有兩三日是要在自己寢殿內修身養性的。於是後宮現在人雖然還不多,但日子也並不夠分,如顧充媛這樣自己不吃又佔著的,當然也會招人恨的。
而且,顧充媛對那些低位小嬪妃們格外和氣,因此新入宮的這些人都與她親近。袁勝蘭自是不屑與這些人親近,可看她們不來自己身邊趨奉,心中也是不快的。
“充媛在說什麼呢?”可恨許瑤不知為什麼也還沒到,袁勝蘭連個說話的人也找不到,心氣不順之下就向顧充媛開口,倒要看看她們在議論她什麼。
顧充媛果然就露出一絲為難來,略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沒有什麼,不過是說說閑話解悶兒。”
“是什麼閑話?橫豎無聊,充媛不如說出來,讓我也聽聽解悶?”
顧充媛就更為難了:“昭儀——其實就是佑王府的一件喜事……”
袁勝蘭頓時就想笑了,原來是在嚼佑王府的舌頭呢。
佑王是個無權無勢的閑王不假,可皇帝對佑王素來不錯,總是兄弟和睦的模樣,所以也沒人敢輕易去招惹佑王。這幾個小嬪妃議論佑王府,也不敢隨意說出來,只拿喜事來搪塞她,想也是怕皇帝和佑王聽見。
可袁勝蘭本就是要生事的,哪裡肯讓顧充媛就此過關,當即提高了聲音笑道:“既是喜事,充媛更該說出來了,也好讓我向佑王妃道個喜啊。”拿佑王府的家事來嚼舌頭打發時間,被皇帝知道,顧充媛也就罷了,這兩個小小的寶林至少是個禁足,到時候不就少了兩個人來爭皇帝麼。
此刻宮宴尚未正式開始,殿中只有低低的絲竹之聲,袁勝蘭位置離皇帝又近,聲音一提高,皇帝那邊也就聽見了,也往這裡看了一眼:“什麼喜事?”
顧充媛便連忙起身,溫婉地笑著答道:“臣妾與淩寶林趙寶林在說佑王府的喜事,袁昭儀大約是還不知曉,所以問臣妾等究竟是什麼喜事,好向佑王妃道喜。”
“哦?”皇帝便也笑了一下,“佑王府裡又有喜事了?”
佑王臉上就露出幾分尷尬來:“也——其實就是一件小事……不值一提。”
皇帝便笑了笑,要把話題岔開:“既是小事,朕也不過問了——”
袁勝蘭卻不甘心:“都傳到宮裡來了,顧充媛說得興致勃勃的,哪裡會是小事呢?”皇帝這是偏著顧充媛,要替她打圓場呢。
皇帝眉頭微微一皺,不說話了。袁勝蘭看佑王和佑王妃都低著頭沒有說話的意思,便向顧充媛追問道:“到底是什麼喜事,充媛怎不明說呢?”
顧充媛似乎被她擠兌得無可奈何了,才道:“只是聽說佑王府重禮聘了一位侍妾,姐妹們有幾分好奇,不知是誰家姑娘……”說著便向皇帝低頭道,“是臣妾等多嘴了……”
以佑王府的地位,一個侍妾還要重禮去聘,的確是件會引人議論的事兒,所以顧充媛她們談論一下其實也不出奇,且這會兒顧充媛都先認了錯,皇帝也就笑了一下,轉頭向佑王道:“這也是件喜事,她們難免談論幾句,佑王不要生氣。”
袁勝蘭心裡便是一陣不甘,總覺得皇帝是定要偏向顧充媛了,忍不住便追問道:“不知佑王爺到底禮聘的是哪家閨秀?”既是重禮相聘,身份定然不低,卻只做個侍妾,多半是有了什麼茍且之事,她偏要問問。若是佑王覺得丟臉,就去怪議論此事的顧充媛罷。
佑王表情甚是尷尬,半晌才道:“原來昭儀娘娘不知?”
“知道什麼?”袁勝蘭這會兒才覺得不對勁了。想起剛才顧充媛等人說話的時候還在看她,若只是佑王府禮聘侍妾,又與她何幹呢?
佑王訥訥道:“就是,就是昭儀娘娘的妹妹……”
袁勝蘭霎時就怔住了。旁邊的佑王妃似乎是怕觸怒了她,連忙補了一句:“蓮姨娘雖是侍妾,但我們王爺也是重禮相聘,一應待遇都與側妃相同。”
便是與側妃相同,那也不是側妃,只是個侍妾啊!她堂堂一個昭儀,妹妹卻給人做了侍妾,且聽起來進府必定有些蹊蹺,這,這豈不丟盡了她的臉?
殿內一時無聲。袁勝蘭目光掃過去,只覺得在座的嬪妃們都在眼藏譏笑。她頓時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卻完全不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