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看著芸草跑遠,只覺心裡堵了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當初夫人提起沖喜的時候,瞧著老爺似乎並不太情願的樣子。後來少奶奶進門,連點嫁妝也無,不免又被下人們議論了一番,話語之中都有幾分輕視之意。
可誰知道,沈雲殊會如此看重她。先是遷進正房,接著就是把手上的私房都交了給她,而且日日膩在一起,竟不容別人近身!青霜明知道這些都是正室的權利,可仍舊覺得堵得難受。
她心煩意亂地走了一會兒,猛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正院嘉平居門口,守門的婆子見是大少爺院裡的人,連忙堆了笑容道:“姑娘可是來向夫人回事的?”
青霜到了此時又有些畏縮,並不敢真去找了沈夫人說什麼通房的事,猶豫了一下才道:“紅羅姐姐可得空?我,我來找她說說話。”
她本來就是沈夫人挑出來的人,與紅羅等人素來也親近,守門婆子不以為意,自是將她放了進去。沒半刻紅羅就來了,將她帶到自己房裡,笑道:“夫人剛歇歇喝杯茶,我這才得閑,妹妹別怪我怠慢。這是怎麼了,臉色可不大好,是身子不舒服?”
青霜這堵在心口的話忽然之間就如開了閘一般,不由自主地就都洩了出來,說到後頭越發有些委屈:“……姐姐不知道,如今我和紫電連少爺眼前都到不了,大天白日的門都進不得,這,這可算什麼呢!”
紅羅嘆道:“也確是委屈了你了。只是,你們院子裡自是少奶奶做主,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青霜忍著羞道:“可夫人挑我們就是去伺候大少爺的,若是夫人發話……”
紅羅搖頭道:“夫人怎麼好說這種話。你也知道,夫人畢竟不是大少爺的親娘,這說話做事都要有些顧忌……”
青霜又是失望又是不甘心:“那,那我們難道就……”就這麼一年年地蹉跎下去?再過兩三年,她就到了該配人的年紀了!
紅羅眼珠一轉,壓低了聲音:“傻妹妹,這種事你怎麼找夫人,該找大少爺啊!夫人說話,何如大少爺說話管用呢?”
青霜急道:“就是大少爺——”就是大少爺不理她們,她才無計可施,只得來找夫人啊。
“我的傻妹妹喲!”紅羅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大少爺從前常在軍營,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自是——不知道你的好處……”
畢竟也是個沒出嫁的女兒家,紅羅說到這裡自己臉上也是一紅,輕咳了一聲才續道:“如今少奶奶年紀小,少說一年無法圓房,你不趁著這會兒大少爺留在家中……倒來找夫人,可不是白費了日子?須知大少爺傷一好怕是又要回營裡了,便是夫人發了話,少奶奶不能不允,只消拖上幾日,待大少爺一走,你又能怎樣?”
她一臉的推心置腹:“你也知道府裡的規矩,當初香姨娘那是前頭夫人故世的時候親口說給老爺的人,也是生了大姑娘才抬做了姨娘。這若是沒個一兒半女的,一輩子也就是個通房罷了。便是夫人開口,難道還能立刻就給你名份?倒不如大少爺自己開口,那便沒人駁得回了。這說到底,你們院子裡的事兒,還是大少爺說了算。”
“可,可大少爺整日在少奶奶房裡……”若是大少爺肯與她親近,她還急什麼呀。
紅羅嘆道:“我方才不是說了,總得讓少爺知道你的好處才是……少奶奶又不能跟大少爺圓房,那白日在房裡,難道晚上也能在房裡不成?”
青霜眼睛一亮:“晚上——大少爺倒是睡在書房裡,可這,這合不合規矩……”這不就是要她自薦枕蓆嗎?沈府可沒有這樣的事啊。
紅羅將手一攤:“妹妹這麼說,我可就不敢接話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妹妹這麼守規矩,大少爺總會知道你的好處,妹妹就再等等吧。夫人那邊怕是也要尋我了,我得先過去,等得閑了再去尋妹妹說話。”
青霜咬著嘴唇出去了。青羅從外頭進來,隨口對紅羅道:“青霜怎麼過來了?瞧那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喚她都沒聽見,可是出了什麼事?”
紅羅抿嘴一笑:“沒什麼,不過是春日間心慌罷了。”
青羅沒聽明白:“心慌?可是要請郎中來用點藥?”
“不用。”紅羅笑得意味深長,“我有個方子專治這病,已與她了。”春心動了,這藥還得自己找啊。
青羅瞧著她的笑容有點疑惑:“你與了她一個什麼方子?”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紅羅卻不答了,只道:“說到方子,夫人這幾日有些不自在,你倒把從前那個保養方兒拿出來,回頭請郎中看看,該用就用起來。”
青羅嘆道:“夫人不自在,還不就是因著家裡這些事。老爺也是,一個借籍下場罷了,偏要讓二少爺千裡迢迢的回大同去考……路上這般遠,咱們從西北過來的時候就累得很,夫人怎麼捨得二少爺再吃一回苦。何況秀才考完了還有舉人,難道到時候還要回去一趟不成?”
她說著,又指了指另一邊的下房:“再就是紫羅這事兒,大少爺就這麼把人捆走了,夫人臉上怎麼過得去。偏生就咱們院子裡出這沒規矩的事兒……”別的院子裡都是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有些不對,只沈夫人這裡是大丫鬟出差錯,可不是格外紮眼。
紅羅笑了一笑:“也未必就咱們院子裡有差錯……”等到大少爺院子裡也出差錯的時候,倒要看看他如何處置。
青霜出了嘉平居沒多遠,一眼又看見了芸草。芸草一見她,連忙放慢腳步,把頭也低了下去。青霜卻是沒心思再跟她說話,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院子,一頭就紮進自己房裡去了。
芸草如蒙大赦,連忙一溜煙地去了正房回話:“姨娘說今日把那些賬冊整一整,明日一起送過來。問少奶奶什麼時候得閑,她來陪少奶奶看賬。”
說是陪,其實就是來教許碧學著看賬的。許碧心裡明白,不由得嘆道:“姨娘也太謙了。”
“姨娘一向如此。”沈雲殊也輕輕嘆了口氣,“我亦勸過她,只是——”只是香姨娘看著溫柔和順,有些事上卻十分固執。即便當面答應下來,後頭仍舊我行我素。
“不過等你把賬都接過來,姨娘也可以少操些心了。”沈雲殊思忖著道,“雲婷年紀已經不小,當初若不是為著想回京城,只怕在西北就把親事定下了。如今這又調到杭州來,再拖下去就怕要耽擱了她。這事兒——”
他略有些猶豫地看了看許碧:“夫人事多,只怕要你上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