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錚錚錚作響,一陣清冷之意驀然來襲,屢屢琴韻化成一個白衣俠士,手執三尺青鋒劍,在蕭瑟的西風中,轉過身去,大踏步而行。
最熟悉的詞,王信朗誦起來當然聲情並茂: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此時胡言已將那腌臢之水,漫天揚灑,大殿這內被一場腥臊的毛毛細雨所籠罩,胡言立在雨中,鬼頭箸指點八方,意為四面八方神聖退讓,天上地下猛鬼來幫。不一刻他身形漸漸起舞,眾侍衛對胡大人似乎也是心有靈犀,盡數隨著大人一同起舞,頓時盤古大帝之中,群魔亂魔。
大俠士行於天空,他本來就是孤膽俠士,刺殺王侯將相於萬軍從中,豈能在乎風霾霧障。
王信的琴瑟也彈奏到十分激昂時刻。
“將軍百戰,畏乎一死焉。”
琴音所馭的俠士,陡然間持劍穿過腌臢雨霧,向胡言而來,胡言的‘胡言亂語吞天覆地’之功,實在耗費體力,縱然他內功深厚無比,這一夜下來,依然力不從心,嘴皮子功夫明顯放緩。
而王信雖然也是一夜未息,但所馭琴瑟似能通神,每每一思之,便有一位偉大的神形憑空而來,況且他年輕氣盛,好奇之心強烈,是以並未疲倦。
此番心中有李太白的酒詩時,那琴音便化成執筆提酒蘆的大酒仙;吟誦到舉杯對月的鐵冠道人時,那琴音又幻化成鐵冠道人之形。
料定此器乃上古神琴,兩番所化人物,皆是頂天立地,磊磊落落的人物。對手若是尋常詭道人物,應該早已經被降服,叵耐胡言那廝,頗懂得一些歪門邪道,盡弄些腌臢之物,助他那‘胡言亂語吞天覆地’之功,致使王信幾番不勝。
此刻琴音與心緒相通,不在是飄飄灑灑的文士書生,而是有‘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氣概的大俠士,手中音符所化長劍,直刺敵人之首,胡言的‘胡言亂語吞天覆地’之功,一時間掛在嘴邊,來不及使將出來。
情及之下,他心智不亂,翻身一躍,咕咚一聲,跳到面前大鼎之內,水花四濺中,他見那大俠士依然持劍緊迫。
噗嚕,他潛入大鼎之下。
大俠士有義無反顧之心,鏗然隨著胡言入了那渾濁腥臊的水中,先是激盪起一團波浪,然後簌然間化成一波漣漪,融化在腌臢的水溺之中。
片刻之後,嘩啦一聲,胡言從大鼎之中直起腰身,水溺頓時從頭上嘩啦啦的流下,胡言吐出一口嗆溺之物,抹了一把額頭,哈哈大笑。
“諸般能事盡皆被老夫一一化解。料豎子,還能有何為?”
王信琴瑟聲啞,便知那琴音所化俠士,定然又被胡言剋制住,這該如何是好,王信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心涼之際,他忽然思及過往,自打穿越而來,屢歷種種危難,雖然最終都是有驚無險,但卻沒有一件事,順心順意,難道這就是某家的命運麼?如此的坎坷波折?
王信正胡思亂想,胡言那腥臊之氣,裹挾著那種令人不愉的詭異之音,慼慼然而來。
王信心道這琴聲還不能停,只是彈什麼?他心裡已然沒有戰勝的信心。滿腹愁緒之間,他緩緩的撥了撥琴絃。
“錚錚、錚錚、錚錚錚。”
琴音幽幽低婉,王信眉頭微蹙,緩緩吟誦道: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錚錚、錚錚錚。”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吟聲一過,大殿中頓時一陣清冷之意,掃過眾人。
“冷”
“冷”
“冷”
“冷”
“冷”
一種夜不能寐的冷。
一種秋夜蟬鳴的冷。
一種夜裡聽著蟬鳴而不眠,獨自在階上行來行去的冷。
一種歸期遙遙,故鄉松竹卻已然老去的冷。
一種獨自撫琴,縱使絃斷也無人聽的孤獨寂寞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