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面無表情地整理衣襟,像是在回家前仔細清除襯衫領口處香水和口紅殘痕的心虛丈夫,一面還不忘對阿奎那反唇相譏:“我們兩個關起門來叫的更過分,你確定想和我談論這個問題?”
“……那倒不必。”阿奎那搖頭,驅散腦海中湧現出的獵奇畫面。他瞪著遠處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的身影,遲疑地說:“說起來,我一直覺得那家夥看起來有點面熟……”
“你大概是在寰球時報的海外版看見過他的身影。”米迦勒耳語般輕輕說,“他就是不久前在迪羅尼亞共和國那場聲勢浩大的繼承之戰中,如黑馬般橫空取勝的薛定諤公爵。我得說句公道話,他本人可比照片上看起來上相多了。”
電光一閃,阿奎那霎時反應了過來:“薛定諤公爵?在最近的傳言中,斯卡萊德本次競選最有力的盟友?”
米迦勒冷冷地說:“是敵是友,還很難說。但對於我們這樣的小角色而言,最重要的是在風暴的塵埃落地之前,保護好自己不要被吹散了。”
少年人輕柔卻暗含威壓的呼喚已然越來越近了。米迦勒不再逗留,安撫般迅速地拍了拍阿奎那的手,猱身潛入一旁的灌木叢中,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另一個方向去了。
周圍再次陷入一片寂靜,連鳥兒也不再啼鳴。只留下阿奎那獨自一人佇立在冷清的花園裡。四下無人,只有霧氣越來越重。
他打了個戰慄,轉身往室內走去,一手伸進了衣袋。
遠處的宴會廳燈火通明,彷彿黑暗中的燈塔。正在這時,身旁的灌木叢中又傳來若有若無的“喵嗚——喵嗚——”聲。一開始,阿奎那還以為是米迦勒去而複返,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那不是貓叫聲。
跟著侍應生一路穿過喧囂鼎沸的舞廳,走到這件豪宅後面一條僻靜的走廊。海戈盯著前面引路的侍應生的背影,看著他開啟其中一間房門,恭敬微笑地伸出手,示意他往內走。
海戈伸手一把攥起侍應生的領結,把人提了起來。“你玩什麼把戲?”他蹙著眉頭,控制手內的力度,“萊爾小姐呢?”
侍應生的臉並脖子被勒得通紅。他的手腳徒然地掙紮著,卻還在費力地擠出一個虛偽的諂笑,用那令人作嘔的謙卑的聲線,斷斷續續地說:
“請您放心……這和萊爾小姐無關……名片只是偶然撿來的……但是……這裡面有您一定會想見的人……”
他吃力地從胸前口袋裡取出了一枚錢幣,往海戈眼前遞去。
海戈的瞳孔驟然一緊。他松開手,無視跌坐在地嗆咳的侍應生,仔細端詳著手中那枚已經不再通用的錢幣。埋藏在時間深處的記憶蘇醒了。
腳邊那個偽裝成侍應生的家夥,正像無足昆蟲一樣慢騰騰地挪移開。海戈目不他瞬,走到了門前。
那是一間安安靜靜的書房。僅有一架古典落地等散發出慵懶的光暈。
沒有人聲。甚至沒有人。
書桌上只有一架電話機,話筒被擱起在一旁。相隔得那麼遠,可是他彷彿能聽到裡面傳來的微弱的電流聲。
海戈攥緊掌中的硬幣,屏住呼吸走到桌邊,拿起了電話。
他沒有出聲。但是,電話那頭的人彷彿在某個角落,清楚地看到了他的一舉一動,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輕不可聞的笑聲。
“晚上好,海戈。”那聲音嘹亮、醇厚、充滿魅力,完全能想象這聲音的主人定然是個天生的表演家,一旦經由大熒幕的魔法,他將能夠何等地渲染情緒、蠱惑人心:
“你收到我給你的禮物了嗎?”
海戈的呼吸驀地收緊。有一瞬間,他感覺掌內的硬幣幾乎要被自己攥成齏粉。他剋制著自己的心跳,緊緊咬住了牙關。
電話那頭的人彷彿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對方心頭掀起的狂風巨浪,自顧自悠閑地說道:“我很喜歡那枚錢幣。不僅僅是因為我喜歡金錢,更是因為每次看到它,我都會想起,自己用那枚錢幣買下的東西。僅僅五十銖,換一個極具潛力的年輕人的死心塌地——”
那善於造作的嗓音又變得柔情脈脈:“海戈,你是我做過最值錢的生意之一。”
海戈闔上雙眼,遮掩住雙眸中熾烈如電光的怒火。他終於開口,低沉的聲音緊緊裹住了更複雜的情緒:
“……到此為止吧,先生。”
“為什麼你還在這麼叫我?”電話那頭的聲音溫柔地說,“難道我派去的人沒有和你說清楚嗎?”
回應他的只有沉默。對方寬宏大量地說:“好吧,暫且不糾纏這個。那麼,你在外面玩夠了嗎?準備什麼回到我身邊來?”
“我已經說過了。”心頭的暴戾,彷彿是一頭一刻不停咆哮撲躍的巨獸。他是如此拼盡全力地拽著它,海戈幾乎感到了一絲疲倦,“一切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