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戈頓了頓,放下了手裡的餐具。他垂著眼睛,磨磨蹭蹭地走到阿奎那面前。他臉上簡直有一股含冤受屈的神氣,好像一隻提防著會被人一腳踹在肚子上的狗。
……他確實畏懼他。無論如何,他已經把自己最大的脆弱暴露給這個人了。他現在輕巧伸出一個指頭就足以撚死他。
阿奎那盯著他,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搭在腿上的右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對方落座的位置。
海戈絞著眉毛,很不贊成地看著他,終究還是分開雙腿,聽話地跨坐在了他腿上。
感受到那臀腿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觸感,還有沉甸甸地壓在自己身上的體重,阿奎那深深吸了一口氣,發出了一聲滿意的喟嘆。
他伸手攬住住海戈的腰肢,微微仰起頭,溫柔地看著他:
“你覺得現在應該做什麼?”他輕聲問。
海戈垂眼看著他從容嫻靜的藍眼睛,低下頭,吻在那對嫣紅的嘴唇上。
收拾完屋子比想象中早很多。海戈第一次感受到無所事事的空閑是這麼難熬。他在房子裡百無聊賴地走來走去。他去阿奎那的書房,翻看那些擺在案頭的晦澀古奧的大部頭,用手指點劃著阿奎那寫在邊頁上的批註。他抬頭看著照片牆,仔細辨認著其中阿奎那的臉,在心底估算著那時他的年紀、他的人生階段。
他走到餐廳,阿奎那早上抽剩下的半隻煙頭還丟在煙灰缸裡。他把它銜在雙唇之間,像含著一塊糖,慢慢舔吮著那點冷熄了的煙氣。
他走到他的臥室,把他丟在床尾凳上的大衣掛起。他認真地觀察衣擺處的泥痕和草屑,推敲那兩天阿奎那去了哪裡。他把他的大衣抱進懷中,把臉邁進前襟處使勁地嗅聞。
他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馨香。那一瞬間,混合著強烈的安心感同時襲來的,是一種巨大的惻然。
經年累月形成粗硬的厚繭被整個剝開,裸露出被裹在其中的稚弱的核心,新鮮溫熱的血紅色,張惶,幼嫩,一陣風吹過都能叫它覺得刀割似的疼痛。
他忽然意識到,一種從來未曾設想過的現實,像隕石一樣砸落,橫亙在他的命運裡,讓他無法否認、無可迴避。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輕而易舉地抖落它、繞過它。
他長長嘆出一口氣,躺下來,把阿奎那的大衣掩面蓋在頭臉上。
七點過一刻,阿奎那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大聲吆喝海戈過來應門。他抱怨路上堵車耽誤了回程時間,把大衣脫下丟給海戈讓他幫忙掛起,傾身吻他的臉頰,又問:“晚上吃什麼?”
海戈說:“奶油通心粉,煙燻肉,烤豆和捲心菜沙拉。”
阿奎那說:“很好,很好。營養均衡,又易於消化。這兩天可真辛苦啊。再來兩瓶冰鎮杜陵幹味美思怎麼樣?我們可以慢慢吃上一頓,然後早點上床休息。”
他一面說著,洗幹淨手臉,在餐桌前款款落座:“我們可以吃上兩個小時——有些事,我們可以邊吃邊談。”
海戈的呼吸不自覺緊繃了一下。但是他臉上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先談談這個怎麼樣?”他說著,把一件裝在信封裡的檔案遞到阿奎那面前。
“我在整理你的大衣時,在口袋裡發現了這個。因為寫著我的名字,所以我開啟看了。阿奎那,這是什麼?”
阿奎那側過臉望著那封檔案,“這是一份信託合同。”他語調輕松,抬眼望向海戈,眼睛裡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原本是——我打算送你的分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