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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60 也許
阿奎那雙臂撐在洗面池前,注視著鏡子裡的人冷汗涔涔的臉。
海戈的聲音從盥洗室緊鎖的門外傳來:“半天假就夠了嗎?你多休幾天吧。”
他沒應聲。擰開水龍頭,把方才洗手池裡幹嘔出的涎水胃液沖下去。順手拿起臺面上的洗滌海綿隨手擦幹淨水池瓷面。那一點泛黃的汙穢被水流帶走,一切又光亮如新。除了喉管裡被胃酸腐蝕的灼痛之外,誰也看不出發生了什麼。
他洗幹淨雙手,又拿冷水沾濕毛巾敷臉。方才掙得潮熱通紅的臉龐逐漸冷卻下去,變成了褪色的蒼白。
他走出盥洗室,海戈正把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
阿奎那坐在桌前,被飯菜誘人的香氣包圍。傍晚瑰麗的夕陽正透過窗,照耀著這座整潔蹭亮的房子,大到整屋才打過蠟的木地板、剛剛洗刷過的外牆,小到永遠光亮如新的臺面,鏡子、淋浴房玻璃、洗手池,連一點塵埃甚至水漬都找不到。再配上一個解下圍裙為自己擺盤配餐的賢惠伴侶——多麼和諧美好的畫面,閃亮得像一頁宣傳畫報,他幾乎可以聞見銅版紙上新鮮的油墨味。
阿奎那心中五味陳雜,只是低下頭用餐。
相較於阿奎那的寡言,海戈少有地成為了那個會主動開腔的人:“為工作發愁是世界上最蠢的事。”他拉開椅子,坐到餐桌對面,“拼命工作是奴隸的道德。”
阿奎那唇角極輕淺地翹了一下。海戈望著那個若有似無的笑容,也不由微微笑道:“怎麼,我突飛猛進的文化水平驚訝到你了?”
阿奎那一邊伸手去夠湯勺,左手對他比出大拇指。
海戈拿過湯勺和碗為他舀湯。他臉上的笑意和平常一樣淡得可以忽略不計,可那確實是一種正確執行了指令後被獎勵了一塊小餅幹的自得表情:“畢竟我有在認真上學。”
阿奎那臉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慢慢抿平了唇角。
海戈把盛好的湯碗放在他面前,認真地說:“我說真的,你應該休個假。你的工作一定很消耗心力。”
阿奎那凝視著他,“你一般是怎麼調節心情的?”他忽然開口。
“我?”
“你們。”
“不都是那些,通宵喝酒,賭牌……”
海戈一面說著,腦中舊時的記憶畫面紛至沓來:傾倒的酒,亂唾的痰,嘈雜豔俗的音樂,許多人交疊發酵著的呼吸的濁臭,到最後四周汗濕聳動的肉體——他開啟門,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間製冷系統報廢的豬肉倉庫。
並不是多麼遙遠的畫面,回憶起來卻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厭惡感和窘迫感。海戈若無其事地說:“反正都是些無聊的事。”
阿奎那抬眼迅速掠了他一眼。那洞若觀火的眼神,讓他覺得他也同樣看到了自己腦內的畫面。
海戈低聲說:“那都是粗俗的下層人的消遣方式。對你一點也不適用。”
“你覺得我適用什麼?”
“海水浴。跨國旅行。換個環境。去外面走一走。”
阿奎那沒有應聲。過了一會兒,把餐盤往前一推:“我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