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糖呢?”
“把袖管捲到肘關節以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直沖鼻腔。醫生將藥水抽進針管,“當”的一聲,空玻璃藥劑瓶被丟進冰冷的不鏽鋼託盤。
她舉起針排出一點藥液,像是舉起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刑具。細長而銳利的針尖在暮色裡泛著藍光。
阿奎那在前臺一邊填寫知情同意書,一邊覷著海戈的表情。
海戈坦然自若地脫下外套,沉穩豪邁地敞腿坐下,幹脆利落地捲起袖口。氣勢從容慷慨,面上淡無波瀾。
然而醫生才把手搭到那隻胳膊上,就震撼地瞪大了眼。“年輕人,放鬆一點!肌肉繃得這麼硬,怕是榴彈炮都打不穿!要是把針尖繃斷了,陷在肉裡更麻煩——”
阿奎那忍下笑意,搭訕著走過來,傾身遞交表格的時候正好擋住臺面那些冰冷的鑷子和染血的棉團。他挨著海戈坐下,笑意盈盈地和醫生打趣道:“要是真要讓他選,他可能更願意上戰場和德國佬對峙。”
他一面說著,一面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輕柔但堅定地覆上海戈的後頸,將他攬進了自己懷中。
海戈大感震驚,一時竟然根本沒想起來去抗拒。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把腦袋埋進了阿奎那懷中。
他聽到頭:“勞駕您動作輕一些,這孩子身體太好了,可能從來沒進過醫院呢。”
醫生心領神會,笑道:“哦,這也很常見。越是大塊頭,越怕小針頭——”
阿奎那輕笑了一聲。海戈埋著頭,額頭緊貼著他的襟口。他不自覺聳了聳鼻尖。一股若有似無的蓮葉香氣,絲絲縷縷地護住了他,隔離開了那股冰冷的酒精味。他感覺自己的耳朵燒起來了。
他頭昏腦脹,醫生什麼時候紮了針、又是什麼時候拔了針頭,他一點也沒察覺,最後還是阿奎那幫他摁住了那枚止血的棉花。
皮試很快透過了。皮下埋置本身是個很小的微創手術。阿奎那在診室外等候著,卻看見一個護士舉著術前表格,面色疑惑地朝他走來。
“海戈·夏克的陪伴人?”
“我是。”
他手指點著表格上“是否初次埋置”一欄:“你確定他是初次埋置嗎?”
阿奎那下意識地應道:“當然——”頓了一下,又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是的。”
對方越發迷惑不解,有一刻,阿奎那真怕對方會直接問出那句“你到底和他是什麼關系?”。
幸好對方沒有追問,直接拿筆把那欄塗掉:“手術位置一般是在左上臂內側,但是他那兒已經有個扇形傷疤了……”
阿奎那微微睜大了雙眼,聽對方說:“你知道吧?那確實就很像是皮下埋植才會形成的術後疤痕。”
對方見他沉默不語,聳了聳肩,道:“不過問題不大,換一側操作就是了。等術後,你自己問問他吧。”
海戈披上外套,走出診室,看到阿奎那從兒童診區的方向走過來。
“真的有糖。”
他朝他揚了揚手,露出掌心一顆淡粉色的糖果。
“……那是打蛔蟲用的嗎?”
“但是這個很好吃。”
阿奎那興致盎然地剝開糖紙,順手遞到海戈臉前。
送上去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兩人愕然對視了一秒,阿奎那下意識想要撤回手,卻見海戈一低頭,迅速把糖叼走了。
阿奎那頓時僵住了。海戈的舌尖捲起糖果,仔細吸吮著那股細膩的甘甜,面無表情地說:
“確實很好吃。”
阿奎那別開眼,雙手塞回風衣口袋,一邊訕笑敷衍著,一邊旁顧著周圍有沒有人注意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