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戈摁下電臺開關,餘光瞟到阿奎那正從臥室款款走來。
他穿著絲綢家居襯衫,一大早就匪夷所思地神采煥發,比窗外的陽光下的湖面還要金光閃閃。他柔聲細語地向他道早安,一把把餐椅拉到他身邊,緊貼著海戈挨挨蹭蹭地坐下來,那架勢好像想幹脆坐到他腿上去。
海戈不著痕跡地往邊上挪了挪。
阿奎那渾然未覺。他兩隻眼睛滿滿當當全是海戈,唇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他最近一天到晚都在咯咯傻笑。海戈只在一些連續喝了三天酒、神經麻痺的酒鬼臉上才見過這種無緣無故的笑。有次海戈發呆時下意識伸指頭撓了撓臉頰,阿奎那——他什麼也不做光盯著他看——就整整笑了一分鐘。
海戈當然清楚自己和他的體格差距,但是阿奎那熱切的眼神像是能把他整個活吞了。作為生態鏈頂層的掠食者,竟然會遇到這種難以言喻的危機,實在令人不安。海戈垂眼望著自己餐盤裡沒吃完的早餐,罕見地率先打破沉默:“你不用工作嗎?”
阿奎那柔聲道:“什麼?”
“你已經連續兩天沒上班了。”
“我可以在家工作。而且我申請了生理特需假。”
“那是什麼?”
“一種文明社會健全的福利制度。”阿奎那倚靠著他,眼睛閃閃發光,手掌在海戈的胸脯上毫不文明地來回撫摸著,“一種處理私人生理需求比如繁殖求偶)的事假。”
海戈巋然不動。只是暗中抬起手,默默撫平了自己胳膊上炸起的雞皮疙瘩。
不錯,阿奎那正處於特殊時期。海戈暗自點頭。合理推測現在這種情況,是在阿奎那汐熱病發作短時間內又同時服用了避孕藥和阻斷劑而産生的藥效沖突。海戈沒有多少和小型魚類交際的經驗,但是他確實聽說他們對藥物的反應會非常敏感。
只有這樣,才能夠勉強解釋眼前人的反常情況。
不知道阿奎那想起了什麼,又忍不住自顧自笑了起來,說道:“我還從來沒有請過這種假呢——在此之前,我真沒想過,人會成為激素的奴隸……”
他柔情蜜意地望著他:“我感覺我自己現在就像一隻雄性鮟鱇魚。”
海戈不知道什麼是鮟鱇魚。但是他用不著科學知識也能看得出,阿奎那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從他的嘴一直鑽進他胃裡去。
他清了清嗓子,舉起咖啡壺,“再來點咖啡?”
“事實上,我想要再來點牛奶……”阿奎那臉上泛起紅暈,嗓音粘膩,白皙的手指一路往下,準備去往藏匿在深海裡的、更不文明的地方。
海戈驀地站起來。“我衣服忘洗了。”
他鎮定地說。一把把剩下的半個三明治塞進嘴裡,迅速拔腿走了。留下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阿奎那。
鮟鱇魚為深海魚類,行動緩慢,不合群生活。在遼闊的海洋中雌雄魚類相遇的機率很小,雄魚一旦遇到雌魚,或附著在雌魚頭部的鰓蓋下面,或附著在腹部或身體側面。過一段時間,雄魚的唇和身體內側就和雌魚的面板逐漸連在一起,最後完全癒合。雄魚除了精巢組織繼續長大以外,其他的器官一律停止發育,最後完全退化。從此,雄魚就依附在雌魚體上,過著寄生生活,靠雌魚身上的血液來維持生命,並透過靜脈血液迴圈進行交配,終生相附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