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問題就在於那地方對所有人都開放。只要有足夠的鈔票,飛禽走獸它都來者不拒——甚至包括那些‘未被界定’的物種……”
即使是桑琪,說到這個還是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音。這愈發讓她的描述染上了一股禁忌詭譎的色彩:
“這家夜總會坐落在喀隆區,眾所周知,那是個‘三不管’地帶。據說它有著最前衛的裝潢,適用的卻是又原始、又淫褻的叢林法則。像你這樣的體麵人,應該離那種地方遠點。何況,以你的姿色,一旦邁進那種地方,馬上就會被生吞活剝的。”
她舉起雙手,迎著阿奎那瞥過來的眼神,露出促狹的笑意:“抱歉,我知道你很討厭別人拿你的臉開玩笑,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聽你這麼說,我就更有必要去看看了。”
“別淘氣,阿奎那。那種地方的幕後老闆向來藏得很深很深,你單槍匹馬地闖進去,除了危險什麼也收獲不了。如果你真想見見世面,先向一兩個可靠的知情人打探一下吧。”
“‘可靠的知情人’,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她指點阿奎納走向角落的櫥櫃,讓他在一堆落滿了灰的檔案裡翻翻揀揀,終於找出了一張燙金名片。
阿奎那讀出名片上的名字:“‘米迦勒·阿契安吉’——這算什麼?降臨在雜居區三不管地帶的天使嗎?”
“雖然和天使搭不上邊,但他確實有討人喜歡的地方。”
“看來你欠了這小子不少人情,竟然會這樣替他招徠。”
“不管怎麼說,他還算得上是個可靠的家夥,天生適合在黑暗裡潛行,善於挖掘那些骯髒的小秘密——如果有的話。你不方便出面的髒活交給他去做總沒錯,只除了一點……”
“怎麼了?”
桑琪攤開雙手,無奈地說:“他是個未登記在冊的‘迷宮之子’。”
“哦。”
“‘哦’?”
“怎麼,我該向監管局舉報他嗎?我以為這是你們刑警的活兒。”
桑琪悶聲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會討厭‘迷宮之子’——畢竟我就討厭。”
阿奎那冷哼一聲:“所有人我都討厭。”
“我的心都要碎了。”
“多灌點金酒,它會痊癒的。”
桑琪腳下一蹬,晃悠悠滑到另一張辦公桌邊,伸手撥開桌上的犬科頭骨那真的只是個裝飾品嗎?),從淩亂的檔案底下抽出了一封檔案,隨手向阿奎那丟了過去。“對了,警方的結案報告。”
“這東西給我看沒問題嗎?”
“哈,局長剛剛簽了向媒體公佈的警情通報,你只是早了半個小時看到而已,不算違規。”
她撇嘴微微一笑,那笑容裡滿是對體制內繁瑣程式和虛偽作派的不屑。她有著一頭黑褐相間的濃密短發,幾綹淩亂的額發垂在額前,五官原本有一種豁達開朗的朝氣,但如今只是被嫉世憤俗的陰雲所籠罩。論體格,她比許多雄性獸族都生得高大結實;論技術,她是警局檢驗室當仁不讓的一把好手。然而在工作中她卻屢屢因為自己的性別和種群特徵受到嘲諷質疑,至今仍被排斥在核心圈層之外。她也曾奮力抗爭過,卻仍是徒勞無功,於是現在心灰意冷,只在角落裡揮揮爪子權作發洩:
“總之,這案情再清晰不過:夜總會的歌女和看場的保安暗通款曲,共築愛巢,可惜歌女不安於室,習慣了受人追捧的生活,和幾個浪蕩子眉來眼去、勾勾搭搭,沒成想被暴脾氣的大塊頭撞個正著。他愛恨交加,妒火沖天,下手沒了輕重,在‘原始獸性’的驅使下化身嗜血兇獸,把姦夫淫婦虐殺至死——很刺激的故事,對不對?再佐以‘局長親自坐鎮指揮,處置精確,措施到位,破案神速’之類的溢美之詞,一定能引來群眾的贊嘆和上頭的褒獎。這套路我都會背啦。斯普林格當了本屆警局局長之後,別的不說,和媒體打交道的本事可是越來越純熟了。”
“所以,這就是警方的結論?又一起‘天生惡種’犯罪?”
按照人類dna中所嵌合的特定動物物種,人類種族大致可分為哺乳類、鳥類、魚類、爬行類四大綱目。
但在生理特徵之外,社會學科另有一套劃分標準。譬如,根據知名犯罪學家和精神病學家龍勃羅梭創立的“天生惡種”理論,世上之人只分為兩種:惡種和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