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裙擺千斤重,她一低頭,幻視無數隻手扒在她的身上,不斷向上攀爬,於是她被向下拖拽,好像要拉她入地獄。
腳下的紅玫瑰攀附她的腳腕,尖刺紮得她非常疼。
她一瞬間覺得自己就在沼澤裡了,呆在原地。
西裝這時闖進來,怪物的手經過化妝鏡,竟然從鏡子裡伸出來了,拿起化妝品,開始為她補妝,也有幫她重新梳頭、整理衣服的,十幾雙手同時出動,不一會兒她就恢複了光鮮亮麗,鑽石王冠重新戴在她的頭上,好似歸零。
西裝彬彬有禮地欠身,伸手,紳士請淑女跳舞的姿勢。
觀眾的灰影神經地爆發歡呼,彷彿在看一場十年相守終成正果的羅曼蒂克,一個個竟感動地落淚,淚水從攝像頭眼睛裡一路流下,灌溉進地板,紅玫瑰瞬間瘋長,以滔天的姿勢要纏住盛紅。
結果被一隻大手橫掃過去,攏在手心,夾在指尖的刀片經歷太多風霜雪雨,砍一半就繃斷了,薛潮也不管,全拽進手裡,像抱一捧玫瑰花束遞到盛紅面前。
這都不用說什麼了,紅玫瑰就是含義,觀眾安靜,西裝收手,哪就冒出一個競爭者?
不過不愧也是“觀眾”,拜天地時有人搶親,比“純愛”有意思多了,灰影不嫌事大地重新歡騰,房間評論區的觀眾也自發混入其中,自娛自樂。
西裝仍然體面,警惕地面對他,擔憂地靠近盛紅兩步,薛潮故意側身,擋住它雖然不存在但依舊惡心人的目光。
盛紅並沒有給反應,她像又陷回了催眠,禮服撐起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挺胸抬頭,使薛潮一眼看清她暗沉到發黑的眼睛。
這酒這麼毒嗎?酒當葡萄糖打進她身體裡了吧。
盛紅沒搭理薛潮,西裝得意了,好像盛紅已經答應它了,也不是勝利者的姿態,而是“不是我還能是誰”的滿意,一切只是它閑來無趣給寵物的一個考驗,而寵物的表現很合它心意。
鏡子裡,怪物的所有手用力鼓掌,大眼珠眯成一條彎刀似的縫。
眼見西裝就要擠走薛潮,自顧自牽起盛紅的手,薛潮手裡的玫瑰花束一轉,瞬間插進西裝空蕩蕩的身體裡。
薛潮一把抓住盛紅的手,情真意切道:“別被他騙了,他無非就是說錢都給你花,房都寫你名,手機隨便查,只愛你一個,騙你他就是太監,那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紫禁城——我當然知道,因為他也這麼撩騷我,葷素不忌,想開多線,你看他這穿戴,有錢,海上開遊輪的,走一趟你別說人和魚了,鬼都能釣好幾個。”
頂著兇神下凡的皮囊,談戀愛八卦,有種西方喪屍跳大神的混亂美,西裝可能沒想過他這等“姿色”還有被造黃謠的一天,憤怒地薅出玫瑰,被他冤枉地連連指他,鏡子裡的怪物張牙舞爪,像得了命令的親兵,纏住薛潮。
薛潮果然感受到被攥緊的阻力,他一臉淡定地說:“別否認了,我是同性戀。”
觀眾是看熱鬧的先天聖體,被第三者的一方還是同性戀,更有意思了,紅玫瑰越長越盛,最高已經頂到天花板。
薛潮表示理解:“不管異性戀還是同性戀,像我們這種靚男俊女能看上你,還同時看上你,確實離譜,戀愛腦和仙人跳總得確診一個——我向來長痛不如短痛,幡然醒悟也不願再被你糾纏,但你看姑娘家心軟就用甜言蜜語誆人,我可就看不下去了,既然你是真心,總得拿出來證明,捂在你那金裝裡,誰知道是不是空的,大家說對吧?”
觀眾揮舞熒光棒,攝像機眼睛全部對準這位西裝革履的主角,最低的紅玫瑰也長成一片花叢了,映到四處的鏡子,鏡子迷宮成了一個紅玫瑰囚籠。
鏡子裡黑手勒得更緊,薛潮聽到自己胳膊骨頭錯位了,他扯出一點笑,頗為冷淡的挑釁,這是一個無聊的陽謀,但剛好適合裝人的鬼怪——不是真心嗎?那就挖出來看看。
相愛大抵是兩人湊到一起就高興,看著彼此就歡喜,哪怕共苦也是為了未來的同甘,其實就是圖自己從中得到的幸福滋味,於是會說神魂顛倒、死不足惜,然而愛一個人,卻到了索命這一步,哪還有幸福?
騙自己同甘都無用,因為死亡會帶走未來。
即便真有痴情人,而另一個人在往後餘生專挑美好的回憶去慰藉,不甘心與失去的痛苦也必定如影隨形,糾纏不休,倒不如相忘了,還能彼此安好。
哪就那麼多為他人要死要活的傻子?大家都是艱難求生裡給自己謀一點喜悅。
真愛尚且如此,更別說哄騙來的情色了。
這裡不是西裝一個人的狩獵場,還有原本用來助興的觀眾,此刻反而成了燒人拱火的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