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潮沒聽到最開始的護士回答,但兩人隨後撤出病房,應該就是預設了。
今天第一個床的患者接受過治療?
不過她們走得是不是太幹脆了,一點沒發現他?他還以為臨走的時候會忽然折下針管頭顱,送他一針呢……而且第三個床的小孩也很安靜,剛才不是還嚇他來著?
……可能小孩怕護士,如今護士走了,估計快忍不住了。
但他猜錯了,小孩躺在病床裡裝睡,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再次聽到腳步聲。不是護士,護士全部出去了,腳步聲是在屋內忽然響起的,但沒人下床。
這次的腳步聲是真輕,像沒有腳,直接飄下來的。
白色長袍掃過床底,落下羽毛,來者拿著一本聖經,停在第一個患者的床前,緩緩翻開書,念道:“那麼現在,我來到你的床前,為你的靈魂指引道路。”
薛潮一愣……“臨床”是這個意思?
聲音很催眠,像誦讀了一輩子經文的老牧師,吐息回蕩在偌大教堂,帶著神聖的迴音:“耶和華所恨惡有六樣,連他心所憎惡的共有七樣,就是高傲的眼,撒謊的舌,流無辜人血的手,圖謀惡計的心,飛跑作惡的腳,吐謊言的假見證,並弟兄中佈散紛爭的人……”
金口玉言,長翅膀的怪東西每說一樣,薛潮相應的器官就像被封鎖了,到最後一個“人”字,他整個人的精神停滯……他忽然理解將死之人有所感召的說法,只覺下一刻自己就會出現在天堂的大門口。
但大概他幾輩子加起來,都和“神聖”沾不上什麼關系,更是沒有一顆會去贖罪的心,到大門口也得被退回來,幾乎只過了一兩秒,他遨遊幻夢般的神魂冷冷歸位。
病房已經重歸寂靜,開口堪比緊箍咒的不速之客收了神通,已然離去。
那東西是畫裡的“天使”。
外面格外亮,光芒跳動,溫度灼人……起火了!
薛潮徹底清醒,鑽出床底,第一個病床燃起大火,直逼天花板,但並沒有向四周蔓延,反而規矩而熱烈地拘在這張病床。
患者的腳踏車輪頭顱停止轉動,就是沒了“呼吸”,被燒地噼裡啪啦作響,像填進爐裡的柴,很快只剩一捧勉強有人形的灰。
薛潮捏著鼻子,撥開隔斷簾,畫框裡的天使不見了。
羽翼忽然從後掃過他的脖頸,在嗆人的熱浪裡,涼碎他半邊的神經,又是那低語:“要躲避,不可經過,要轉身而去……”
天使站在他的身後,羽翼卻沒長在身後,而是從脖頸的腔子裡伸展出來,徐徐開啟……一顆六翼頭顱。
說著羽翼頭顱一扇,薛潮就被推進畫裡……他本該被按進畫裡,但他先一步把人頭塞進畫裡,他便被堵在畫外,進不去了。
果然……這鬼構圖不是展示空靈的史詩之美,只是因為一幅畫只能有一個人……或者說“一個意識”。
人頭本就困在籠子裡,又被封進油畫,憤怒亂撞,牙齒鑽出籠子縫隙,狠鑽畫紙,薛潮嘶了一聲,驚奇地瞥了眼手心的咬痕,像發現新大陸。
人頭沒注意薛潮令人驚悚的目光,恨不得再長出幾張嘴,咬斷他的手,薛潮趁著人頭活力十足,摘下畫反手砸在天使的翅膀腦袋,人頭很給力,生生咬掉天使一把血淋淋的毛,天使哀叫,被薛潮快準狠地踹進病床的火海裡。
他抱著畫框闖出門,走廊裡的眼睛和嘴唇都消失了,被天使神聖的念經掃去了。
但他還沒吸幾口新鮮空氣,又感受到熟悉的絲絲熱浪。
隔了一間病房,門從內開啟,向日葵頭顱一揚一揚地探出,江冥拿著一個很有年代感的茶缸,正要去洗,陡然瞧見卷發尾都帶焦的薛潮,驚訝道:“你去挖煤了?”
薛潮往裡望一眼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江冥”奶奶住的病房。
他絲毫沒提江冥就是幫紅玫瑰縫屍體的人,而是公事公辦,頗為冷漠地問:“她們兩個呢?”
江冥知道薛潮肯定想到了,見他不拆穿,心裡癢癢的,期待他有什麼花招,面上也像沒做過一樣,仍然親暱道:“蒲在找病房,她還是沒找到她那個npc的線索,至於那朵風風火火的紅玫瑰,你也猜到了,就在下面,畢竟未來死了嘛,和鄧一個道理。”
他指了指地下,薛潮忽然意識到,那絲熱浪就是從地下一路飄上來的……太平間起火了!
“她把那裡燒了?”江冥似乎也很詫異,“太平間是她在醫院的劇情定點,這麼做是自斷後路,我再欠都不會燒‘奶奶’的病房……”
他的話忽然止住,向日葵腦袋側了一下,“看向”薛潮。
太平間是紅玫瑰能合理存在在醫院的劇情點,燒了對她沒有好處……除非她不在意好處不好處,只管找對手的不痛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廣播室有兩種可能。
如果是一……那太平間也許就是廣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