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屍體出門,沒開門的就有問題。
薛潮下面一列的鬼祖宗終於內訌夠了,停止了說血肉模糊也可以、說菜雞互啄也可以的互相攻擊,爬出櫃子。
屍體們殘破不堪,已經無法稱之為人,簇在一起,像夢境裡海岸另一端站滿的鬼影,遙遙望向這端,可能一眨眼就會瞬間出現在眼前。
不知是時間到了,還是人齊了,或者幹脆等得不耐煩,屍體們終於動了,略過所有拉開的太平櫃,一個個開啟剩下的櫃子,都是空櫃子。
最後只剩薛潮和鄧達雲。
屍體們直接跳過鄧達雲的櫃子,一把拉開薛潮所在的櫃子。
也是空的。
踩在下一節櫃子的屍體不相信,探身往裡爬,檢查頂板,又碰開活動扣,腔子擠進縫隙往下看,其他屍體拉開這一列的所有櫃子,但都是空的。
他們只好縮回原地,茫然面對冰冷的一排排太平櫃。
櫃子裡的活人也好,詐屍的死人也好,已經全部離開櫃子,但每個櫃子仍在震動,像裡面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一下一下地拍,所有櫃子的節奏逐漸統一,最後共振同頻,就像同一個聲音。
那聲音時而均勻,時而快得亂成一鍋粥,巨響直抵牆壁,好像傳入並籠罩了整座醫院。
薛潮已經滑進裡側,鐵櫃後是一條無限延伸的隧道,開始還是鐵壁,掛滿血霧,有些濕冷,再往裡爬,鐵壁的四方稜角就逐漸磨平,變得柔軟且更加黏糊,每一步都沾著血。
銀灰的冷鐵慢慢變深 ,質地卻越發輕薄,甚至透出一點光來。
於是他透過透紅的管子,稍微看清了管外,那是一片鮮紅而龐大的世界,許許多多錯雜的管道懸浮,像憑空搭起的天橋,鮮血在其中奔流。
讓他想起了膠卷裡黏連又分岔的線條。
……他在人體的血管裡?
誰的血管?
機位裡的鄧達雲與他處境相同,也在一條血管裡爬,他同樣發現了櫃後的別有洞天,應該最初的幾個空櫃子都是這樣。
但他比薛潮發現得晚,卻爬得比薛潮快很多,趕著投胎似的。
薛潮不禁皺眉——太平間裡有鄧達雲的位置,這小子不像他在這個單元是沒身份的黑戶、唯一在醫院沒有故事線的人,只能另尋出路,躲著npc和鬼怪,鄧達雲老實待在櫃子裡裝未來時間線的自己就好,還有比裝死更輕松的活嗎?
人家鬼都沒搭理他,他急著跑什麼?
他回憶機位裡的畫面,也就是鄧達雲的樓上詐屍伸手,但可能急著爬出去,就嚇唬他這一下,只劃破個臉。
他們大概不在同一條“血管”,血管交錯,但他們前方伸出的路卻是固定的,不用尋路走迷宮,他很快經過一段轟鳴的區域,被強有力的跳動掀起來,後方忽而湧來一股血浪,將他沖進一個地方。
他掉在一塊滑膩的肉上,肉透粉紅色,有小顆粒,根本撐不住,他好不容易才站穩。
這塊肉像放在一個盒子裡,盒子也是肉紅色,中間兩排閉合的白,是一顆顆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牙齒,像形狀不同的白色小石頭——他在一張嘴後的口腔裡,腳下是一片舌頭。
這個認知令他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光鑽進牙縫,兩排牙齒微微張開,懟進一個紙作的圓弧,是紙杯,越抬越高,撬開這張嘴。
薛潮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鑽進牙齒和嘴唇壁的縫隙,正好藏在傾斜的杯下,液體猛地灌進來,聞著發甜,咕嘟咕嘟冒泡,四壁瘋狂抽搐,似乎在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