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陳歷說:“我們說好了啊,我一直想要一張畫像,換掉我那醜哭的頭像,你可別拖稿哦!”
林餘的思路被帶偏:“可我沒給人畫過像,不知道——”
“你肯定可以,”陳歷打斷道:“我喜歡你的畫風,畫成什麼樣我肯定都很喜歡的。”
“那好吧,我下次給你帶過來。”
陳歷心滿意足地點頭,和林餘閑聊幾句,討論了最近新上映的電影,隨後自然地挑起話題:“你的膠卷,有新的進展嗎?”
他所說的膠卷,其實是林餘斷斷續續找回的記憶片段,在聽過林餘描述拼接回憶就像修複舊電影膠卷的說法後,兩人便開始用“膠卷”作為代稱。
“嗯,”林餘點頭,“最近畫面填充得很快,之前空缺的部分,有很多連起來了。”
“介意放給我看看嗎?”陳歷順著這種說法道:“你的人生大電影。”
“可以的。”
和陳歷相處這麼久,林餘也差不多習慣他的風格,知道這些談話,其實都只是陳歷診斷他病情的方式。
但林餘不介意把這些分享給陳歷,因為那些畫面出現在腦海,常常讓他感到混亂,如果沒有陳歷的幫助,他不會這麼順利地修複所謂的“膠卷”。
在陳歷偶爾出聲引導下,林餘很快將最近感到茫然和不確定的記憶梳理好。
原本治療進行到這裡,就已經差不多要結束了。
但今天,林餘回憶到最後,忽然蹦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怎麼了?”陳歷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
林餘原本放在雙膝上的手交握在一起,指腹無意識按壓著指節。
“我好像,弄錯了一件事,”他努力組織語言:“就是,我可能沒有失憶,呃,就是,我最近想起來的事,其實沒有被遺忘,不,也不是沒有遺忘……”
“沒關系,”陳歷柔聲插道:“不著急,慢慢說。”
他的語速很慢,林餘下意識跟著放緩了思緒。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林餘視線下垂,透過桌沿,看自己交握的手指:“就是覺得,我最近想起來的事情,關於畫畫也好,念書也好,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小事,其實我並沒有忘記,我只是把它們都記成了小添,但也不全是,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我弄錯了……算了,其實都不重要,你別放在心上。”
陳歷卻沒有一筆帶過,順著他的思路問:“你的意思是,你在記憶裡,把自己的一部分剝離出來,投射到了小添身上,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對,”林餘攥緊手指,身體微微向前傾斜:“對,就是這個感覺。”
“我知道了,”陳歷認真點頭,在本子上記了幾筆,隨後對林餘笑了笑,道:“你做得很好,我能感受得到,你比我預計的還要更努力。”
林餘沒想到這樣的事也能被誇贊,有些不好意思地挪開了視線。
“你怎麼想呢?”陳歷又問:“你想要弄清楚為什麼會這樣嗎?”
“我……我沒想過,”林餘說:“沒關系的,不管需要我做什麼,我都會配合,其他都沒關系的。”
“當然有關系,”陳歷收了笑容,語氣依然柔和,卻多了一股堅定:“不僅有關系,而且很重要,你的身體、記憶、情緒、感受……所有這些,都屬於你,也會組成你。至於如何使用,如何與它們相處,如何用它們構建你的生活、你的世界,都由你來決定。如果你想的話,我們才進行下一步。”
“啊……”
林餘一時語塞。
他以為治療過程全都是陳歷決定的,而現在的他,也不過只是周令強行留下的玩意,就像被固執的孩子捏在手裡不肯放的玩具,但總有被厭煩、被丟棄的一天。
他自己來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