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餘眼睫顫了顫,翻了個身,面朝周令的方向,手腳像小孩子似地蜷起來,頭往被子裡埋了埋,支支吾吾說了幾句什麼。
周令傾身將耳朵貼過去,想聽他在說什麼,鬢角落下的頭發拂過林餘的鼻尖,惹得他皺起眉頭,不安地伸手抓了抓,正好抓住了周令鬆鬆攏在腦後的發髻。
林餘懵懂地睜開了眼睛。
周令沒有動,任由他抓著。
林餘並沒有完全醒過來,眼神中寫滿茫然,抓著發髻呆滯了片刻,含混不清地叫了聲“媽媽”。
“睡吧,”周令說:“我在。”
林餘便聽話了閉上眼,搭在周令腦後的手洩了力,被周令輕輕握住,塞回被子裡。
抽手的時候,周令猶豫了。
他的心從剛剛聽見林餘叫那一聲“媽媽”開始,就一直跳得很快。
他覺得很荒誕。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為了這樣一個與他毫不相關的稱呼興奮。
可同時他又不得不承認,那一瞬間,他答得那麼自然而然,就好像他真地願意成為林餘的媽媽,疼他,愛他,不惜一切也要保護他。
大概是同情心作祟吧。
只是看他可憐罷了。
是這樣嗎?
周令出神地想著,既不願放開林餘的手,又被別扭的姿勢折磨得腰痠背痛,索性挨著林餘,躺到了床邊。
似乎才一個恍神的工夫,周令睜開眼,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彷彿以往許多個獨自醒來的時刻,先前的一切都只是黃粱一夢。
他只花了幾秒便清醒,猛地翻身下床。
“林餘哥!哥!”
他飛快走出臥室。
客廳裡沒人。
“林餘!”
他又喊了一聲,一把拉開洗手間的門,還是沒人。
當他匆匆往陽臺走去時,廚房島臺後探出一個腦袋。
“小添?”林餘茫然地問:“你剛剛叫我了嗎?”
“你——”
周令在語氣變得糟糕之前停下,深深呼了口氣,彷彿這時空氣才重新回到他的四周,於是,他聞到了彌漫在房間裡的淡淡米香味。
他頓時冷靜下來。
“你在……煮東西?”
“嗯”,林餘站起來,“現在已經五點了,再不煮晚飯的話,就趕不上時間了。”
“你餓了怎麼不叫我,”周令走向林餘:“家裡沒什麼吃的,你想吃什麼,我給你點,或者我們去外面吃也行。”
“沒關系,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林餘說:“我煮了粥,一會兒到路口買份拌菜,媽上次還說想吃呢。你看,都煮好了。”
林餘開啟電飯鍋,屋內的米香頓時濃烈起來。
這個電飯鍋,是周令和林餘失去聯系那段時間買的。有一天午睡醒來,他不知怎麼,瘋了一樣想念這股味道,於是點了大大小小十幾家店的粥,沒有一家和他想要的一樣。
最後,他大半夜開車,繞了半座城,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私營超市裡買煙時,看到了擺在貨櫃最頂端的電飯煲。
很便宜的那種,不論是造型還是材質,都透著廉價的塑膠感。拿回家放在法式裝修風格的廚房裡,突兀又詭異。
不久之後,在另一個瘋狂想念同一種味道的夜晚,他再次沖動地買了一袋米。
他想,不就是白粥嗎?能特別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