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無意擠在裡面打擾醫護人員工作,抱著胳膊坐在外面的小沙發上,無所事事地等待。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醫生很快結束檢查,按例給陪護人講述病情。
“初步推測,林先生是因為情緒過激,加上感冒著涼引起的發熱症狀……”
大概看出周令興致缺缺,醫生體貼地嚥下更為詳細的解釋,直接給出“沒有大礙,無需太過擔心”的結論,便委婉地表明去意。
周令沒有多說什麼,如果不是身份特殊,像這種級別的醫生,根本不會抽空理會這種小病小痛。
醫生離開後,周令猶豫著是先找地方抽根煙,還是直接讓司機送自己回家。
反正vip病房會安排二十四小時的專業陪護,負責照料病人一切需求,就算林餘神志不太清醒,一個人住在這兒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這麼想著,周令站起身。
這時,負責給林餘打針的護士推著治療車出來,欲言又止地看了周令好幾眼,才一臉糾結地說:“林先生醒了,但他……一直在哭,您要不要進去看看。”
周令表情沒什麼變化,但調轉腳步,朝病床的方向去了。
林餘哭得很安靜。
他仰面躺在病床上,一隻手搭在藍白條紋的被子表面,手背上紮著輸液針。
眼淚不斷從他的眼角滾落,速度甚至快要超過不斷從輸液瓶滴落的藥水,這讓周令産生一種錯覺——透過針尖補充給林餘的生命力,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流失。
隨即他又在心裡為這種錯覺發笑。
那並不是什麼玄虛的生命力,不過是普通的退燒藥而已。
“很難受嗎?”
他不確定林餘意識恢複了幾分,但在別人面前哭成這樣,總不會太清醒,於是演得不太用心,關心的語氣也很隨意。
林餘依舊沉默,只有目光緩緩挪動,直到與周令對視。
在無法控制地猜測林餘眼中的情緒之前,周令下意識撇開視線。
“我去拿紙巾,給你擦擦眼淚。”
腳步還沒邁開,手指先被抓住了。
林餘剛從被子裡伸出來的手也很涼,手心卻有著不正常的濕意,不知是不是自己擦過淚水。
“你說什麼?”
周令不得不俯身貼得更近,去聽林餘囈語般的話。
林餘又重複了一遍。
“為什麼丟下我。”
原來還在生昨天的氣。
其實周令覺得林餘抓著一點小事不放的樣子,多少有點難看了。但看在他現在是病人的份上,還是又搬出之前說過的藉口,向他解釋了一遍。
可不論周令說什麼,林餘都聽不進去,一直抓著周令不放,反複說著同一句話,甚至開始啜泣。
起先很小聲,再周令用指腹替他擦過一次眼淚後,變得越來越激烈,最後竟然像個小孩一樣,在病房裡嚎啕大哭。
將林餘從床上扶起,一手摟著肩膀,一手輕輕扶著後腦勺,將他的臉壓向自己懷裡,以減輕因為情緒過激而出現的過度換氣症狀時,周令有一點走神。
沒人在他面前這樣哭過。
他想,如果自己活到快三十歲,就算混得比林餘爛百倍千倍,一定咬緊了牙關,就算流幹了血,也決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流一滴淚。
已經活得這麼廢物了,連自尊心也失去的話,還不如一了百了。
可林餘哭的時候,他好像又不覺得厭惡。
回過神時,他已經無師自通,輕輕地拍起了林餘的後背,甚至有那麼一丁點的動搖,覺得今晚屈尊降貴地留下來,陪一陪這個可憐的男人,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