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不比九月份,現在這天,這樹葉早就落完了,空蕩蕩的。
趙懷京又起了主意,這件事他也是突然想幹,趁著陳鋒沒注意,趙懷京對著旁邊剛經過的騎著單車的大爺就來了一句,“大爺,這車能借我騎騎不?”
大爺有些不知所雲,猶豫了一會兒,但是還是答應趙懷京了。
“你要幹什麼?”陳鋒笑了。
趙懷京也笑了,但是不說什麼,他故作神秘地指指陳鋒,讓他站到那個樹對面,就是當初他給那對小情侶拍照的地方,陳鋒好像猜出了他要幹什麼,慢慢地走過去,站在一旁。
趙懷京見他走到合適的位置,二話不說跨著單車,跟六年前一樣,笑著,往前面騎著,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看向別的地方,他看向了陳鋒。陳鋒覺得他笑得比六年前還傻。
“陳鋒!”趙懷京騎著單車路過他,莫名無厘頭的喊了一聲:“別看我!”
陳鋒的表情有些疑惑,這下他徹底有些搞不明白趙懷京想做什麼了,但是他還是把目光瞥向了一邊。
“六年前是你看我,”趙懷京的聲調裡帶著笑意,“現在輪到我看你了——!”
他的聲音那麼清脆、那麼動人,陳鋒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趙懷京的背影上,跟六年前一樣,他看著趙懷京的背影就這麼離去,可是當時的他不會想到,這次這個背影竟然會為他停留。
“大爺,謝你了啊。”趙懷京騎了半截又倒回去,趕緊把車還了,不然人大爺要以為他是偷車的,還是光明正大偷走的。幸好他當年騎的是個單車,換個別的,趙懷京還真不好再模仿現在的場景。
他跟陳鋒懂這是在幹什麼,這老大爺可不明白,他一頭霧水,雖然不理解但還是指指趙懷京說現在的小年輕還真有活力,他老了,跟不上他們的步子。
“等了很久吧。”趙懷京向陳鋒跑來,他臉上凍的有些紅,該說不說,北京的冬天還是挺冷的。
陳鋒說他沒有等,這六年他不是在等趙懷京,因為等的前提是,那人得對他有什麼許諾,然後才能叫等,可是趙懷京對他沒有任何許諾,他這六年,不是在等趙懷京。
趙懷京愣了愣,他隨即又笑了,笑聲彌漫在空中,於是他握緊了陳鋒的手,道:“你想過有今天嗎?”
陳鋒也笑了,說他不敢想。
趙懷京說,人活一輩子,有什麼不敢想的,楊嘉好都敢想有十個大美女倒追他呢。他連這個都能想,還有什麼是不敢想的。
陳鋒眉眼彎了起來,他看著北京的天,說他要怎麼想,他從來沒有想過有這麼一天,曾經的他打心底裡覺得自己跟趙懷京不會再有關系。
他花了18年見到了北京,這件事是有盼頭的,可是陳鋒不知道自己又要花多少年才能見到趙懷京。
昨天,楊嘉好問過他,他跟陳鋒喝酒的時候,趁著趙懷京不注意,他問陳鋒,為什麼會喜歡趙懷京?因為那張臉?這跟張平說過的話好像很相似,張平當時說,就只看了他一眼,就喜歡他,是因為臉嗎?可是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比趙懷京好看的也有,雖然現在可能遇不到,但是遲早能遇到……
陳鋒說不出答案,他18歲之前沒有去過什麼地方,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縣城的新華書店。什麼中國的大江南北,大好河山,他就只在書裡見過,書中的故宮、天壇,還有那時候陳鋒能想到的最好的大學,就是在北京。
那年綠皮火車的時刻表比函式題還讓他發懵,地圖上蜿蜒的鐵路線像道解不開的幾何題。沒人教過他如何跨越近三十小時車程,沒人教過他坐什麼站,在哪站上車和下車。
說實在的,陳鋒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單看了趙懷京一眼,那人就在他心裡留下了這麼深的印象,陳鋒不知道,他也說不明白這一眼到底有多麼讓人難忘,可是就單單是這一眼,他就一直沒有忘掉,也再也忘不掉。
那個笑的燦爛陽光的男孩,是陳鋒在西北、在翻爛的課本、在這二十年裡從來沒有見過的,書中沒有、身邊沒有,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在他規規矩矩的二十年裡,頭一次遇到那麼特別的一個人。
於是見到趙懷京的第一眼,這個距離西北一千四百多公裡的首都北京,不再是陳鋒心裡的北京,那個男孩,成了陳鋒心裡的北京。
“那我回頭就把我名字添照片上去。”趙懷京說。
“行啊。”陳鋒道,那空位本來就是給他留的。
“我這名兒起的還行吧,得虧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你知道嗎,我隔壁鄰居家的孩子真叫趙鐵柱,幸虧我沒叫這個,不然你也別記了,我允許你記個別人的名兒,煞風景。”趙懷京念著他名字的後兩個字,他也就這麼說,真記個別人的名兒,他指不定要多麼著急,“懷京懷京……”
他突然笑了,看向陳鋒,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跟北京也挺搭的,你這些年,不就是在懷念北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