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岑一愣,她硬著頭皮還想勸說,蔣暨卻打斷了她的話。他把沏好的茶遞給她,低聲道:“您喝茶。”
林岑有些尷尬地接過茶,她低頭喝了一口,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兩兄妹,聰慧、堅毅、自立,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依然成長得很好。林岑當然知道蔣壯曾經做過什麼事情,她站在蔣壯的哥哥,她丈夫的角度,當然希望蔣壯能走得體面;可是如果站在這兩兄妹的角度,她又有些不忍心。
林岑嘆了口氣,終歸還是沒說什麼,只說她明天過來和他大伯來拿骨灰盒,然後就和蔣暨告辭離開了。
聽著他們談話的聲音,蔣望舒有些恍惚,她突然想起來高二有一年班主任來家訪,家裡只有蔣暨,蔣暨在招待老師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坐在樓梯偷聽的。
她還記得那個班主任老師。她是教英語的,性格有些潑辣,平時常常在班裡面罵學生,但是她對學生也是真的關心,不然也不會在學校下達只需要家訪班級一半學生的任務時,選擇挨個來學生家裡看。
她問蔣暨,家裡大人不在嗎?
蔣暨語氣自然,說她爸爸載蔣望舒出去兜風了,沒關系,您說給我聽就好,我是她哥哥。
當時抱著膝坐在樓梯口的蔣望舒一愣,下意識蜷縮了一下腳趾。
蔣暨隱瞞了他們家的情況,因為他知道的,蔣望舒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不需要誰的可憐,也不需要特殊的照顧,只要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她,她大概就已經滿足了。況且那時候他已經長大成人,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她,也沒必要再對著別人揭傷口。
老師瞭然地點點頭,仔仔細細地跟蔣暨講起蔣望舒在學校的事情,說她學習認真又刻苦,是個勤奮學習的好孩子;又說她愛學習是好事,但家長也要注意一下她的心理狀況,說她平時性格有些孤僻,不太愛跟同學交往。
蔣暨認真地聽著,然後點點頭:“好,勞煩您費心了,我會跟她好好講講的。”
老師欣慰地點點頭,臨走前蔣暨從桌子底下拿出早準備好的一斤茶葉,塞到老師手中,說感謝她對蔣望舒的照顧。老師不要,說她這麼做是應該的。
蔣望舒還記得,那時候兩個人互相推脫手裡的茶葉,直到兩個人出了門,聲音越來越遠。
她呆呆地坐在樓梯口,聽到樓下的門關上的聲音,然後是蔣暨上樓的聲音。
她沒反應過來,還坐在樓梯口,蔣暨腳步一頓,旋即無奈地揉了一把她的腦袋,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低聲問她:“想出去兜風嗎?”
然而此時此刻,蔣望舒在樓梯口坐了好一會,蔣暨不知道在樓下幹什麼,好久都沒有上樓。
蔣望舒感覺自己的胸腔悶悶的,她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緊閉的房門,心裡又陡然生了些恨意。早知道她該在送葬禮的時候就把蔣壯的骨灰揚了撒了,省得現在還這麼多事。
......但是,蔣暨怎麼還不上來。
蔣望舒感覺自己快要透不過氣,像是潛入深海裡,水從四面八方鑽入她的胸腔裡,讓她快要溺斃。她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氣想要驅趕這情緒,卻有些徒勞。
沒辦法,她只能去她的包裡面翻出一包煙,抖著手點燃。
煙霧從她口中騰升,難聞的煙味瞬間充斥狹小的空間,蔣望舒呆呆地看著,又突然對自己有些厭棄。
剛到花城的時候,是她煙癮最重的時候。她不適應花城的環境,想蔣暨,又不敢給他發資訊,只能蹲在沒人的地方抽煙,抽完再在嘴巴裡含一顆薄荷糖,等身上味道散了她才敢回宿舍。
後來她也知道這樣子不好,所以也有意識地戒了煙,只有偶爾實在情緒不好的時候才會抽一根。
她以為回平南以後會情緒不好,可事實是她回來以後一根煙都沒抽過。
直到今天。
蔣望舒忽而聽到蔣暨上樓的聲音,她一慌,一時找不到地方按滅手裡的煙,只能把煙往身後藏,回過頭看著蔣暨不說話。
蔣暨蹙了蹙眉,他看一眼煙霧繚繞的房間,又看一眼蔣望舒藏在身後的火光,沉默兩秒,他嘆了口氣,伸手低聲道:“煙。”
蔣望舒抿了抿唇,把手裡還燃著的煙遞給他,蔣暨接過,手指滑過濕漉漉的煙嘴,然後低聲道:“還有。”
蔣望舒沒吭聲,把身後那半包煙遞給他。
“沒收了。”蔣暨輕聲道。
蔣望舒抬頭看他,眼神和煙頭一樣濕漉漉。
蔣暨嘆口氣,想說她什麼,又把話咽回去,只輕聲道:“載你去兜風,好不好?”
蔣望舒心一顫,她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