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有了蔣暨的第二年,她懷孕了,生下了一個小女孩。
她給小女孩取名叫做望舒,望舒望舒,她希望她能像月亮一樣純白無瑕。也藏著一點隱秘的希冀,她也希望這樣一個和蔣暨名字相對應的姓名,能讓這個小男孩往後在她不在的時候,也保護保護她。
可是懷中的嬰兒是那麼小、那麼脆弱,那是她懷胎十月孕育出來的生命啊,會咿咿呀呀地咬住她的手指,會乖巧地對著她笑,她突然就捨不得離開了。
但是生了小孩後,局面也沒有改變,蔣壯很不待見她,因為她是個女的,沒能續他老蔣家的根,即便蔣暨也姓蔣。
這幾年蔣壯也越來越不待見蔣暨,因為他覺得這小孩的眼神太可怕,怎麼逗弄也不笑,總是木著臉,睜著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你。所以蔣壯看他越來越不順眼,有時候也連著蔣暨一起打,說他是白眼狼,說他天天端著一張死人臉來吃白飯,小男孩不過五六歲,就已經被迫學會了幾乎所有的家務活。
女人有時候心軟看不下去,也會攔一攔,當然攔的後果是她會被打得更慘,而且男孩也不會跟她道一聲謝,他似乎天生就有著和他們之間的疏離感。
但是有了蔣望舒之後,她再去護蔣暨的時候,有數還會連累蔣望舒也受傷害。那也是小男孩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他的身上明明傷痕累累,卻仍然對她搖搖頭,輕聲說了一句:“護好妹妹。”
她心驚於男孩的早熟和沉著,卻也在心裡覺得慶幸,有了男孩的保護,她的女兒應該會好過一點。
於是她就懷著這樣自欺欺人的念頭,在蔣望舒六歲的時候離開了。
那時候蔣望舒大概已經記事了,也可能小女孩比她想的還要早熟,要不然也不會在她要離開的時候抱住她的腿,淚眼朦朧地問她:媽媽,你要去哪裡。
她的喉嚨口哽住,“我”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只是強撐起笑容告訴她:“媽媽去給你買巧克力。”
那時候的蔣暨已經十一歲了,他比他當年的模樣還要成熟沉著,他就那樣站在蔣望舒的身後,沉默地看著她,那雙眼睛看得她心慌地撇開了頭。
小小的蔣望舒似乎是懂的,她死死抱著她的大腿不讓她離開,女人卻越來越著急起來,再不走,蔣壯就要回來了,一切都要來不及了。
在她無計可施只能伸手去推蔣望舒的時候,蔣暨開口了,他輕聲叫蔣望舒:“月亮,到哥哥這裡來。”
她的手堪堪地落在空中,她向蔣暨投過一個複雜的、包含著感激的眼神,蔣暨卻沒有看她一眼,只是輕聲喚著他的妹妹:“月亮,來,哥帶你去買紅糖餈粑。”
蔣望舒抱著她腿的力道一鬆,她踉踉蹌蹌地朝蔣暨走過去,蔣暨牢牢地牽住她的手。
女人不敢再耽擱,只能大步邁向門口,在離開之前再遙遙地看這裡一眼——她的女兒沒有哭,剛剛牽著她手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給她穿鞋子,似乎真的打算帶她出去買紅糖餈粑。
她鬆了一口氣,又覺得這口氣松得太早。蔣壯在不久後就會回來了,發現她不見了以後,他們還會這麼好過嗎?
可是......可是......她真的要堅持不住了。她的身上早已經傷痕累累,精神也幾近崩潰,再在這裡待下去,她不是被蔣壯打死,就是先瘋掉。
對不起,望舒。
她含著淚在心裡說,對不起,女兒,我是全天下最自私的媽媽。
可是蔣望舒真的不懂嗎?幾乎是在女人背影消失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決堤了。
因為只有蔣暨在她身旁,所以她哭得肆無忌憚,哭得歇斯底裡,好像要把天都哭塌了一樣,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媽媽走了,媽媽不要她了。
蔣暨抬手給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告訴她:“沒關系,你還有哥哥,以後哥哥保護你。”
“保護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