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桑也下意識停住腳步。
那天晚上少年堅實有力又溫度灼熱的背,少女交垂在他胸前、在夜裡格外白皙的手臂,都讓彼此難以忘懷。他們知道有些事情改變了。
可……這時機來的太尷尬。
陶美兮已經決定離開了。雖然在基地的這一趟旅程很好玩,和同學們的關系也變好了,可是這都不重要。她的離開不是因為課程不好玩,也不是因為人際關系,而是對獸醫這件事失望。
但如果是為了愛情留下,她願意。在陶美兮人生價值排序中,愛情和理想一樣重。當然,那是在理想破滅之前。
可是,她眼下體會到的這種甜蜜又酸澀的滋味,是愛情嗎?在一群人當中一眼看到他;聽說要和他一起爬山,嘴角止不住抬起來;看到他和別的女生說話,會忍不住走慢點聽他們在說什麼……
這些,叫愛情嗎?
但愛情至少應該是雙向的吧?而羅桑看起來一直淡淡的,對自己的態度毫無變化。
你想讓我留下嗎?
陶美兮看著他,在心裡問。
羅桑腳步頓了幾秒,但沒有把頭轉過來,而是喊著“你們跑那麼快幹嘛”朝小黑和夏宇添追了過去。
蒼耳看出了陶美兮背影裡的失落。
她不是沒想過,攛掇陶美兮和羅桑在一起,這樣她就能繼續賺這份錢了,但很快就放棄了念頭。雖然每月五千塊是鉅款,但為了這筆錢而左右別人的生活,她做不到。
蒼耳已經在心裡做好和陶美兮告別的打算。她昨晚沒睡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她縮在被窩裡用基地的破網刷了好幾個小時的招聘網站。
入學前她的打算是,如果這筆單子沒了,就退學去食品廠打工。但現在“退學”是她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考慮的選項了。
說實在的,從幼兒園到現在,上了十五年學,蒼耳到今年才真正體會到上學的趣味。她捨不得離開。
可想要找到能填補 5000 塊收入的兼職,談何容易。她只能說服自己放低預期,這幾個月掙的錢就當是一筆橫財吧,橫財不會天天有。
祝江憂慮地看著小黑猴子一般躥遠的背影:“我找鄧師傅借了風油精和藿香正氣水,如果她們需要的話可以用上。”
蒼耳從對收入的憂慮中回過神,發現小祝老師還在為那兩個“中暑”的人擔心。
“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沒人中暑。”蒼耳突然坦白。
祝江疑惑地看著她。
“我們只是不想回去上課,想在這裡多玩一天,才對你扯謊的。對不起。”
“哦……”祝江受到了謊言的沖擊。
由於缺乏判斷人語言背後真實意圖的能力,祝江對別人的話基本選擇全盤相信,家裡人特別叮囑過要小心的人除外。對於這些在他眼裡純真熱情的學生,他更是沒有絲毫懷疑,沒想到被她們騙了。
看著小祝老師這一臉吃癟的樣子,蒼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怎麼會有這麼好又這麼好騙的人?
“對不起。”她憋著笑說。
在山路上起起伏伏走了兩個多小時,山林間終於傳來潺潺的水流聲。幾人興奮地朝聲音的方向跑去。
只見一條溪流從群山深處不徐不疾地流出來,水流清澈到透明,要不是因為水聲還有它撞擊在大石頭上激起的水霧,幾乎察覺不到水的存在。
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鋪在溪流底部,因為長年累月的沖刷而圓潤,甚至有種類似柔軟的觸感。溪水淺的地方剛沒過腳踝,最深的地方大約也只到腰部。
幾人把揹包隨手甩在岸邊的卵石灘上,迫不及待地剝掉鞋襪,噼裡啪啦地歡呼著往水裡踩去。
蒼耳剛一踏進去,被清冽的溪水冰了個一激靈,但是……好爽。她右腳找了個縫隙卡好,左腳輕輕撥弄水流,讓它撲到自己的小腳肚子上,享受這沁人的清涼。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泰國電影《初戀那件小事》的女主角。
不過很快幻想就被打破,因為女主角不會在自我陶醉的時候被人一捧水澆到臉上。
“嗚呼!”夏宇添正大力舀水,無差別攻擊每一人。
小黑奮力反擊,這很快演化成一場水仗。四濺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的光暈,尖叫和笑聲驚醒了山林間棲息的鳥。
蒼耳暫時退出戰場,擰了一把濕透的劉海,這才發現小祝老師一直靜靜站在岸邊看他們玩。
“你不下水嗎?”
小祝老師笑著對她搖搖頭。
石頭上的青苔和小顆而密佈的螺螄,水裡的寄生蟲,更別提那些半透明、成群遊過的小魚苗,每一樣都令人驚恐。
脫鞋脫襪光腳走到這裡面去?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