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我們各塊來搞麼家夥?”對方依然沒有放下戒心。
蒼耳趕緊用方言交涉,表示他們的確是新禾農校的,自己是本地學生,就住在鎮上,身邊這位是搞油菜的專家,到地裡來考察的。
夫妻倆聽話這話,上上下下地打量祝江,滿臉狐疑,隨後又說了句祝江聽不懂的話。蒼耳尷尬賠笑。
“他們說什麼?”祝江問。
“說你太年輕了,看著不像專家。”蒼耳翻譯道。
其實她的翻譯經過大大美化了,對方的原話是:長的嫩生生的,哪像個專家,別是偷偷跑出來談戀愛的學生。
蒼耳一番交涉,終於讓他們相信了自己和祝江的身份。
對方相信祝江是研究油菜的專家後,像遇到了青天大老爺一般,把這塊地有多難種、收成有多不如人意一股腦都倒了出來。一開始用得還是普通話,但說到激動的地方就變成方言了,蒼耳便從中翻譯。
大概就是說,他們知道這個品種是已經淘汰下架的,可是店裡還是能買得到,價格也比其他的便宜。種油菜本來就不掙錢,只能想辦法降低成本,所以就用了這個。但今年風大,開花期雨水又太多,所以收成這麼差。
蒼耳聽的心裡很難過。這麼辛苦的勞作,卻因為沒有選好品種,加上天不作美,幾個月勞碌下來,可能連成本都覆蓋不了。
祝江要冷靜很多,他簡單安慰了幾句,又說了幾種成本相對低、産量更穩定的品種,建議他們來年種這些。
“不種了,明年肯定不種了,掙不到錢,我們年紀也大了,搞不動了。”
離開這片地的路上,蒼耳心情沉重。
雖然在學校裡種過地,但那在她眼中只是課堂實踐,並不需要以此謀生,甚至還有點好玩。但到了真實的農民面前,她才意識到種地這件事與農民生計多麼息息相關。
車門關上,蒼耳踩下油門,繼續前進。午後的太陽把車內這個狹小空間炙烤得有些灼熱。
“你為什麼學農學?”祝江突然問。
“隨便填了好幾個專業,被這個錄取了。”蒼耳把自己毫無規劃的人生暴露出來,有些不好意思。
“你很適合學這個。”
“啊?為什麼。”
“因為你真的關心他們,這是最重要的,別的都可以彌補。”
“那你選擇研究育種學,也是因為關心農民嗎?”
“其實一開始我只把它當成智力遊戲,我覺得自己像造物主,從一個品種裡留下好的特質,篩去不好的,或者把幾個品種的優點結合在一起,就好像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都任由我掌控、挑選。”
作為一個從小被這個世界一路開綠燈的天才,他曾經真的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後來呢?”蒼耳忍不住追問。
“後來我覺得無聊了,因為研發出一個品種要花的時間很長,而且有很多重複的體力勞動,還要跟各個環節上的人打交道,我覺得是在浪費時間,都不想做。就在我準備換方向的時候,我……我哥說育種學是一門關於未來和希望的科學,他很喜歡,所以我才堅持到現在。”
“你還有哥哥?”
祝江輕輕點了點頭。蒼耳原本還想追問兩句,但見祝江並不想多說的樣子,就沒有再問。
兩人又經過了好幾家種油菜的農戶,祝江在蒼耳的翻譯協助下,和他們交流了許久。其中還有幾戶人家要留他們吃晚飯,被堅決拒絕後才作罷。
“你們這裡的人好熱情。”祝江扣上安全帶,感慨道。
“客氣一下而已,別當真,我們要是真留下他們就傻眼了。”蒼耳戳穿他的美好幻想。
“真的嗎?這是怎麼分辨出來的?”祝江求知若渴,這是他最不擅長的東西。
“就……看他們的表情和動作唄,”蒼耳覺得有點難解釋,“嘴上說著‘進來進來’,但人堵在門口動都沒動的,顯然不希望你進他家門。還有桌上的菜,現在已經五點多了,那家桌上用罩子罩著的明顯是中午的剩菜,晚上熱熱將就吃了,怎麼可能待客呢。”
祝江再次感嘆:“我就說你懂的多。”
天剛剛擦黑,周圍一片靜謐。蒼耳開啟了車前燈。她突然覺得自己開的不是一輛老頭樂,而是一隻緩緩漂浮的水母,田地是它的海洋。
一陣鏗鏘有力的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恭嘿你發財,恭嗨你精彩……”
蒼耳尷尬地看了小祝老師一眼,單手接起電話並外放。
小黑焦灼的聲音傳來:“陶美兮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