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這樣的天才一萬個裡面能有幾個,自己這樣的人才是大多數吧,就跟路邊的蒼耳一樣,大把大把地長,不起眼,不值錢。
可是這樣一個寶石般耀眼的人,怎麼會淪落到這裡?她又翻回新聞上的照片,13 歲的祝江舉著錄取通知書,笑得那麼開朗又自信,似乎已經迫不及待要走上在自己面前展開的康莊大道。
但現在……蒼耳回想起小祝老師那無悲無喜的表情、那把他和其餘人隔開的無形屏障,心頭湧起無數疑惑。十年時間,發生了什麼,讓他從一個陽光耀眼的少年,變成現在的模樣?
從博士論文發表時間來看,他是前年畢業的,這種人不是應該在國外深造,或者穿著白大褂泡在某個名牌大學的實驗室裡嗎?怎麼會在這個破農校裡教一群破學生呢?
當天晚上,蒼耳帶著一腦門子問號進入夢鄉,她沒有跟小黑或者陶美兮討論,既因為她不習慣於跟人分享心事,也因為她有種奇怪的直覺:小祝老師應該並不喜歡被人討論。
由於接過了喂牲口的重擔,蒼耳一早便來到食堂後門,取泔水桶。食堂每天都會留一桶剩菜給海姐喂豬,這是好多年的習慣了。
後廚大叔見今天換人了,詫異地指了指牆角的泔水桶:“就在那兒,這麼一大桶,你能搞得動?”
蒼耳道了聲謝,走到比她粗上好幾倍、裝滿剩菜剩飯的大桶前,兩手抓住桶沿,氣沉丹田,猛然發力,穩穩將泔水桶搬到門外的平板車上,推著它離開了。
大叔在她身後看呆了,手裡的包子都忘了吃,連連感嘆海姐真是強將無弱兵。
蒼耳拖著沉重的泔水桶,在學校坑坑窪窪的道路上留下一路“噠噠噠噠”的聲音。路上迎面走來的光鮮亮麗的學生們時不時對她投來詫異的目光,有的還用袖子捂住口鼻,蒼耳面無表情不為所動,好像一個無情的機器人。
牲畜棚在基地下風口的角落,因為夏天容易有臭味。
雖然在農村長大,但蒼耳並不喜歡雞鴨豬牛羊這些家禽,主要是因為它們太愛拉屎了。蒼耳記得小時候走路去上小學,每天都在路上踩屎,雞屎鴨屎就不說了,最嚇人的是牛糞,老大一坨,毫無禮貌地橫在路中間,如果是夏天,周圍往往嗡嗡繞著一群蒼蠅,給蒼耳留下深深的童年陰影。
很小的時候,她就在心裡立誓,長大後一定要走一條沒有屎的路。可現在長大了……
“哼哼哼哼——”十幾頭豬在她腳下的食槽裡激烈地進食,用肥碩的身體互相拱來拱去,拱得泔水飛濺,不少濺到了蒼耳的褲腿上。
蒼耳認命地嘆了口氣,用大葫蘆瓢給它們添食,同時心裡默默咒罵那個該死的羅桑,要不是他非比什麼破賽,自己怎麼會接下這麼個破事!這幫小混混就應該統統報警抓起來!
喂完豬之後,蒼耳又到旁邊的庫房,依照海姐昨天的吩咐,把去年存下來的玉米杆子切成小碎段,混在飼料裡,拿去羊圈喂四隻羊。不得不說,相比旁邊那群豬,羊吃起東西來要斯文多了,讓蒼耳不由得生出幾分好感。
她注意到有一隻母羊懷孕了,但不怎麼吃飼料,好像胃口不大好。見那隻母羊病懨懨的樣子,蒼耳有些於心不忍,特意用大勺舀了一勺放到它跟前,但它還是無動於衷。蒼耳猜想是飼料太粗了,懷孕的人不都要吃精細的嗎?估計懷孕的羊也一樣。
於是,蒼耳拎著袋子走到基地的田埂上,東薅薅西撿撿,收了一大把青草,回到羊圈餵羊。嗅到鮮嫩的青草,母羊有了興趣,小口小口地嚼了起來。蒼耳心中湧起一小股成就感的同時,又忍不住罵自己實在是閑得慌。
接著,她又和基地裡的一頭牛、一群雞打了照面,這才回到教室上課。她還沒落座,陶美兮遠遠便捂住了鼻子:“你身上怎麼有一股怪味?”
蒼耳麻木地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有嗎?我怎麼沒聞到。”
陶美兮做出“請勿接近”的手勢,把蒼耳趕到了三排開外。蒼耳在心中默默吐槽,就她這樣子還想當獸醫?恐怕離圈舍幾十米遠就被燻走了吧。
蒼耳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卻發現前面坐著的正是害自己被燻出味的罪魁禍首,羅桑。而他卻對自己的罪行一無所知,依然趴在那裡睡覺。蒼耳恨恨地看著他的背影,恨不得拿手裡的筆狠狠紮進他背心。
正當她拿著筆在羅桑背上虛空比劃、過過幹癮時,羅桑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突然坐直,朝後面看過來。蒼耳心虛地手一抖,把筆摔到了地上,裝作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低頭看書。
羅桑彎腰從地上撿起筆,對著蒼耳晃了晃:“怎麼著,想拿它殺了我?”
蒼耳一把奪過筆:“謝謝。”這人是有什麼感應系統嗎?她想。
可羅桑卻像看透了她心思一般,兩手抓著椅背,逼近她小聲威脅道:“別忘了我是什麼人,我渾身上下都是眼睛,對殺機最敏感,別想耍小動作。”
說完,他懶洋洋地轉回去又趴下了。蒼耳現在真是連殺了他的心都有,還殺機呢,自己最多隻能殺雞……中二病就應該趁早治療!
然而這時,蒼耳突然也感覺後背傳來一陣涼意,她警惕地轉頭掃視一圈,但什麼都沒發現,只好繼續聽課。
當蒼耳轉回身後,陶美兮再次向她射來充滿殺意的目光:
好你個俞蒼耳,說什麼羅桑像小混混、讓我離他遠點,原來是你自己想離他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