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果脖子上戴著一隻藍色格子的太陽蛋口水巾,認出她來,興奮地豎起耳朵,眼睛圓亮,“汪汪!”
池雪遲疑地走到車旁,揉了揉貝果的小腦袋,小聲問駕駛座的人,“你今天不是下夜班嗎,怎麼又回來了?”
車內的燈光偏暖調,勾勒出陳妄書靠在椅背上的輪廓。
他黑發柔順,眉目清晰,頸間一截黑色繩結隱在衣領下,完全看不出熬夜的疲態,目光平直地望向她,“之前說好的脫敏治療,從今天開始吧。”
池雪幾乎忘了那晚沖動後的提議。
與當時微妙繾綣的情緒同時翻湧而起的,是另一種本能的抗拒,身體裡每個細胞似乎都在叫囂著逃離。
一股警覺的寒意沿著脊背攀升,她嘴唇發幹,心跳也開始失衡。
陳妄書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安靜等待。
從他的角度看去,女生長睫輕覆,扳著門扣的動作長久躊躇,似乎下一秒就會拔腿而跑。
但他篤定她不會放棄。
等車門被輕輕帶上,副駕駛上的小胖狗被人抱入懷中。
陳妄書視線掠過她拉開安全帶泛白的指尖,直接進入正題,“你覺得哪裡不舒服?”
這樣端正的口吻就算換到醫院內任意一間診室也毫不違和。
池雪勉強扯起嘴角,“陳醫生要開始問診了?”
“嗯。”陳妄書按下轉向燈,向左輕轉方向盤彙入車流。
“其實坐公交時還好,”池雪沒有諱疾忌醫,思緒遲緩地描述道,“只是會頭疼、反胃,像是暈車。對於汽車反應會更嚴重,有點......說不上來。”
“暈車大多産生於大腦對運動狀態的錯誤感知,” 陳妄書踩油門的力道稍稍放鬆,將車子控制得極為平穩,“你可以把車窗降下來,少看電子裝置,轉移注意力。”
其實她的反應遠不止暈車這樣簡單,其中緣由兩人都有數,只是心照不宣地按下不提。
池雪不想讓一路的氣氛都如此嚴肅正式,平複呼吸,試圖開啟新話題,“貝果今天又請假了”
“不是,”陳妄書漫不經心掃了眼傻樂的小胖狗,很沒良心地扯謊,“它入學考試不合格,被勸退了。”
池雪遲鈍兩秒,忽而睜大眼,震驚的情緒代替了所有,“為什麼?”
“腿太短。”
池雪喉頭一哽,立即護短地捂住小狗軟軟的耳朵,小聲咕噥,“貝果不聽,都是惡評,你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小狗!”
貝果並不知道自己風評再次被害,聽到呼喚,熱情地抬頭舔她的手。
小狗黃白相間的蓬鬆絨毛散發著淡淡沐浴液清香,粗糲的舌頭劃過面板,帶起微癢的觸感。
池雪笑著摟住它,小聲問:“你剛洗過澡嗎?”
貝果拿小腦袋不停拱她,似乎是想讓她繼續摸自己,誰知池雪剛抬起手,就見它眼疾嘴快地從她口袋裡叼出一顆被遺忘的糖果,若獲至寶。
車廂內隨即響起她啼笑皆非的嘆息聲,“好哇你個小饞狗,都學會用美人計了!”
天邊還暈染著一抹極淡的豔霞,像是美人臉上的殘妝。
陳妄書視線從那顆眼熟的糖果中收回,驀地憶起那日在樓梯中的最後一截片段。
聽到帶教老師在科室呼喚,女生驚惶惶地掏出手機對著漆黑的螢幕照了照,然後眨巴眼睛無措地問他:“我看起來還好麼?”
他沒有作聲,只是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句: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實在是,鬼迷心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