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帶子身軀再次一個曲折, 兩側甲片顫抖的頻率開始加急。顏槿沒跟這種動物打過交道,但憑直覺以及和荒原裡其他動物廝殺的經驗可以肯定, 它在醞釀第二波進擊, 並將很快執行。
她半跪起來——剛才腿上的那道傷得不輕, 站不起來——擋在林汐語跟前,有點絕望。那條布帶子就橫在她的頭頂上,整個身體拉得更扁更寬, 籠罩了她的整個世界,讓她把它噁心的每一寸蠕動都看得清清楚楚。
顏槿糟心極了, 她想躲開,想吐,並且感到無從下手。她相當清楚以她當前的狀態, 或許能抵擋住上一輪和這一輪進擊, 但在下一輪、下下一輪……裡,她和林汐語遲早會躲不過去,最終淪為一灘碎肉、滿地血液和排在雪裡的糞便。
它細密的四圈口和貫穿整個身長的甲片可不是長來討喜的。
漫天大雪中,另一團雪落了下來。
相比布帶子出現時揚起的那團雪花, 後出現的這團勢如疾風,迅猛無匹,帶著席捲一切的氣勢,沒有一點雪花該有的飄逸輕靈。
顏槿的心跳一頓,不知道是條新的或是別的什麼鬼東西——大機率是來分一杯羹的。要是兩者合作, 她和林汐語都不用等到下一輪了。
出乎意料, 即將發動進攻的布帶子身軀驀地收縮翻轉, 放棄了顏槿兩人,迅速轉移目標。
這團雪是隻鳥。
相較其他的荒原物種,住在城市裡的人對這種偶爾遠遠從城際列車旁掠過、四處遨遊難以管束的物種勉強可稱為熟悉。這隻鳥比起顏槿以前見過的都還要漂亮些,全身覆滿白色羽毛,尾巴拖著幾根長長的翎毛,在紛飛的雪花裡飛翔,像是雪山裡的一隻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
但顏槿知道那是錯覺。
一場介於天空和雪地的激戰就此開啟。
這條雪山布帶體型不小,從長到寬都比顏槿見過的大上不少。它的身體柔軟至極,腹部沒有骨頭似的向內蜷縮裹緊,從扁平收成一束柱形,只露出體表細密的鱗甲,整體宛如一條金屬鞭子,在大雪中舞得呼呼生風。
那隻白鳥身長頂多只有布帶子的五分之一,其中還有一半是兩條長得不可思議的細腿。它的輕盈在風中異常凸顯,似乎被大風吹得飄搖不定,然而面對布帶子籠罩了不小面積的犀利攻勢,它卻每每能斜擦著邊緣躲開,既沒被嚇得高高逃離,也沒中招被抽得羽毛亂飛。
顏槿突然意識到,這兩隻不是第一次對戰了——它們的攻防策略熟稔,動作彼此針鋒相對——後來者看上去未必是衝著她們兩而來,兩者更像是食物鏈上的天敵。
不管是天敵或是競爭關係,兩隻動物沒再瞧雪地上的兩個人類一眼,之間鬥得如火如荼,這讓顏槿暫時鬆了口氣。
顏槿知道就正常情況而言,這種時刻難能可貴,她該帶著林汐語立刻逃跑,離戰鬥和危險源越遠越好。但是天色太暗,山勢陡峭,而且她腿上的創口既深且長,流血不止,走得了多遠不敢保證,沿途的血線倒可能引來某些潛伏的生物。
沒人會再認為這座雪山了無生氣,是山石和風雪的天下。
林汐語按下顏槿擋在跟前的手臂,拿出一個緊急醫療包替她簡單包紮傷口。包裡凝膠數量不夠,單薄的一層很快被血液衝開,林汐語看著被浸紅的繃帶,只能再纏上一圈。
“別走了,等等看,我們說不定能撿個便宜。”
“……嗯。”
顏槿拽回林汐語,看向正式進入高潮的戰場。
便宜看上去並沒那麼好撿。
這場激戰沒有預熱,起始就在白熱化階段。白鳥佔據了制高點,細細的長腿上應該也覆蓋得有堅硬的角質層,因此它完全不畏懼布帶子體表的鱗甲,時不時兩者發生刮擦,就會發出一種類似於金屬磕碰的聲音。而每當這個時候,白鳥就會用彎曲尖利的鳥喙或是鳥爪給布帶子來上一下。
相較而言,布帶子的進攻手段實在乏善可陳,除了仰仗體型威風凜凜地抽來舞去,似乎對白鳥再沒有其他威脅能力,但它那一身鱗甲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白鳥的每一擊對於它不痛不癢,頂多偏離方向,需要重新調整。
目前而言白鳥動作靈動,沒有受傷——捱揍的都是布帶子——但鳥類擅長的從不是持久戰。
顏槿忍著噁心,打量著那隻她最厭惡的動物。她得做點什麼,搶在白鳥敗退之前。
好在她還留有碩果僅存的一枚爆破彈。
顏槿徑直把手伸進醫療包裡掏出止疼劑,熟練地給自己來了一下,把林汐語往後推,示意她走遠點,旋即用剩下的繃帶往爆破彈上纏。
林汐語被推遠兩步,站在雪地裡,沉默地看著顏槿的動作。
她知道顏槿想幹什麼——風太大,白鳥要承受的不僅是布帶子的進攻。雖說它看上去像是食物鏈更靠上的一層,但自然從沒規定食物鏈亙古不變,永遠從上至下。無論白鳥是死亡還是見勢不對撤退,留下來的布帶子對人類是已知的惡意滿滿——借鳥殺蟲,算是她們活下去的所有辦法裡成功率最高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