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柯的步伐不疾不徐, 鞋子踩在已經不復乾淨的地毯上,連灰塵都沒有壓起半分。一根合金棍被她握在手裡, 隨著步伐規律前後擺脫,角度不曾稍移,整個人看上去是種和年齡不相符的沉穩。
唯獨緊握住合金棍的手背青筋畢『露』,每一個指關節都因為繃緊顯出煞白,洩『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於柯很生氣, 相當生氣, 氣得恨不得把那扇看上去冰冷又厚重的門拆下來,『揉』成團,把裡面那個女人砸成塊肉餅!
這些當然都只是她的想象,事實上, 那扇合金門牢固得她連到一條痕跡都劃不出來, 更別提拆開『揉』爛砸人。
今天是她和林汐語完成交易的第八天。無論她再怎麼節省,顏槿和林汐語拿過來的肉乾總量就那麼一點,終究還是見了底。她的心情也從從容到懷疑、到焦慮、再到急迫。
她倒不是真的就死心塌地地相信了林汐語關於合作的說辭, 當時兩個人之間更多的是一場你情我願的公平交易。但愈來愈混『亂』的外部環境讓她的危機感呈幾何倍爆發增加, 捉襟見底的食物和門口經常響起的急促腳步聲、尖叫聲讓她的神經緊張到衰弱, 她不敢輕易熟睡, 不敢關閉房間的隔音系統,整夜整夜的守在門內側, 聽著門外的每一點風吹草動, 連睡一個整覺都成為奢望。
這讓於柯不得不重新審視她和林汐語之間的約定——她迫切需要一個可以抱團的群體, 或者搬到更安全的居住區域, 否則在餓死之前,她恐怕會先精神崩潰而發狂。
酒店裡現有的群體她逐一考慮過,又逐一排除。這幾天她站在門裡,從單向可視的玻璃裡看到很多,充滿慾望的追逐和獰笑,放浪形骸的擁抱和交易,失去約束力的新紀元社規徹底退出了人類的意識,他們臣服在原始的需求下,無所顧忌。
而這只是發生在走廊上的這一小段,或許不過冰山一角。
她再也做不到矜持的等待,不得不冒險離開房間,主動去詢問林汐語的進展。
當然,她得到的是一個毫不留情的閉門羹。
林汐語連門都沒有開啟,只是隔著門冷淡地回覆:顏槿還沒有起『色』,她只能繼續等著,只要顏槿好轉,就會去聯絡她。
於柯不是傻子,傻子也不可能一個人活到現在。林汐語這句話如果放在幾天前她或許會相信,畢竟單是她的那一拳就足以讓顏槿躺上兩天。但一個星期過去了,顏槿只會有兩個結果:或者退燒痊癒,或者病入膏肓。
而即便隔著門看不到表情,於柯也能聽出林汐語聲音裡的雲淡風輕,那個女人連一丁點的悲傷難過都懶得矯飾。
顯然,顏槿肯定是第一種情況,林汐語又耍了她一次。只有她這個笨蛋竟然真的惦記著這個不可能的約定。
於柯羞惱交加,對自己居然主動送上門讓人笑話後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繼續開口懇求,在呆站半天后,除了掉頭離開,再也沒有其他辦法。
“你為什麼不讓她進來?”顏槿看著全息監控裡於柯對著門發呆的模樣,眼中『露』出一絲不忍,更多的是不解。
林汐語已經告訴了她跟於柯之間的約定,而且顏槿身體底子很好,修養了四天後雖然不至於回到顛覆狀態,假如於柯想做點什麼,她自忖壓制於柯也不在話下。
林汐語把想逃跑的波比抓回手裡,無視波比嗯嗯嗚嗚的抗議,繼續梳理它溼漉漉的狗『毛』,並不看向螢幕:“不急,再等等。”
“等什麼?”
林汐語點了下波比的鼻子,『露』出一個調皮的可愛笑容:“等到她忍無可忍、走投無路,再也不敢隨便動歪心思為止。而且我的計劃還不夠完善,她只需要執行,不需要參與,等計劃制定完全後再通知她就行了。”
顏槿:“……”
那天之後,她自覺跟林汐語之間長久的隔閡消除了很多,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越來越看不懂林汐語了。
於柯一路往回走,腦子裡也沒有放空。既然跟顏槿、林汐語合作這條路走不通,她就必須想其他辦法。
辦法不是沒有,她也曾經不止一次考慮過:第一,搬到其他清理過吞噬者的樓層居住,求個暫時的清淨。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睡眠不足,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反應遲鈍。但是這個辦法不過治標,沒有食物,搬到哪裡住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第二,自己離開酒店,去外面闖『蕩』求生。
於柯不是不知道第二個辦法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否則她也不會主動來找林汐語。但是嚴格說來,從吞噬病毒爆發至今,她沒有真正接觸過一個吞噬症患者,對酒店外的情況更是一無所知。她對吞噬者的認知完全停留在曾經在控制室全息投影上看到的客區慘狀和外出歸來者的隻言片語形容上,這兩者組成的唯一印象是吞噬者的強悍、可怕、殘忍、甚至無可匹敵。對未知的惶恐和踟躕拽住了於柯的腳步,讓她始終邁不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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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不過是她太懦弱。
於柯眼中難以自抑的顯出一點脆弱和不知所措。她究竟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只能走到最後一步,依靠那些東西活下去?
再是說的時候面不改『色』,也不代表她會毫無芥蒂的真正接受。
嘩啦一聲響,是『液』體倒進容器裡的聲音。於柯悚然一驚,從自己思緒裡回過神來,才發現她已經走到了功能區的邊緣,前面再轉角就是公用廚房。
於柯緩下腳步,看著廚房前的轉角思索:距離帶回凍肉有八天了,該處理的在頭幾天早就處理完畢,現在怎麼還會有人到廚房來?他她需要烹飪什麼?
難道是有人再也忍不住……
止住念頭,於柯喉嚨裡覺得有點滑膩膩的噁心。她再向前兩步,到了牆角時停下,悄悄伸出半個腦袋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