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槿端著個餐盤, 走得四平八穩。盤上碗裡的湯連個漣漪都不起, 像是要投映出她心境似的, 廣而告之她的波瀾不驚。
然而林汐語還是從她百年如一日的臉上看出一線煩躁的端倪。她幫著把茶几上騰出片空位, 等顏槿把餐盤放上茶几,看清盤子裡的飯菜後, 招牌似的微笑出現短暫的空隙。
顏槿看在眼裡, 猜測林汐語對今天中午的餐食不滿意, 只好笨口拙舌地安慰:“他們可能算錯人數了。先將就吃,下午應該就好了。”
問題是顏槿對日常應對從來沒有急智, 安慰完林汐語,自己也覺得自己臨時找的藉口實在拙劣得不堪一擊。她頓了一頓, 很有自知之明地沒再畫蛇添足。
菜『色』是清一『色』的黃,葉子焉噠噠的, 配著的肉片不知是炒過了還是怎麼,泛著點暗黑。林汐語捧著碗沒動作, 旁邊的光涵倒是很好養活,筷子毫不客氣地往盤子裡夾下去,盤子瞬間空了四分之一。
顏槿看了眼光涵,被看的人沒有自覺, 兩腮塞成兩個圓鼓鼓的包, 像是多出的兩個食囊。顏槿對林汐語這位‘大號兒童師姐’實在是沒什麼辦法, 又催促了林汐語一句:“你快吃。”
說著, 她端起邊上的半碗飯和一碗湯。
“我來吧。”林汐語放下沒有動過的碗筷, 站起來跟在顏槿背後, “今天怎麼樣?”
從昨天開始,顏槿就不再讓她和光涵離開房間,外出取水和食物都是顏槿自己去,林汐語對外面情況的瞭解也只能透過顏槿。
林汐語對於顏槿的決定沒有異議,她知道有的時候適當的示弱能快速融入一個新團體,但有的情況下,實實在在的拳腳和實力才能保住自己。
顏槿沒有回頭:“還是那樣子,聽說今早上又下來了四五個。”
林汐語一笑:“要不他們都下來算了,免得一天三頓地又送人又送飯,麻不麻煩。”
顏槿沒有笑,她也不覺得林汐語這句話有什麼好笑。
‘客區’正在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狂奔而去,無法回頭。
白天客房裡的隔間門都沒關,房間裡的人聽到外面響動,像是打算起身。顏槿見狀趕緊兩步,阻止了母親:“媽,就在床上吃吧,別起來了。”
李若大概是剛被吵醒的,眼神還有點蒙,兩頰上各自帶了抹不正常的紅暈,和她額尖脖頸的白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又掙扎了下,才像是聽到女兒的勸說,後知後覺地消停下來,擁著被子,無可奈何地自嘲:“像什麼樣子。”
顏槿很不以為然:“你生病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林汐語偷偷伸手在顏槿後腰擰了把,疼得顏槿一縮。林汐語就著顏槿縮身讓出的空隙擠上前,接過顏槿手裡的飯碗:“阿姨,外面被我們三個搞得『亂』七八糟的,你看了才心煩。不如就在房間裡吃,眼不見為淨嘛。”
李若靜默了片刻,沒再在這個每天都要你來我往一次的話題上糾纏。她伸手想接過碗,被林汐語巧妙地避了開去。
林汐語用勺子舀起半勺飯,吹了一下確認溫度適宜,才遞到李若嘴邊:“你手上的傷要少動才好得快,不然叔叔回來瞧見,可心疼死了。”
提起顏子濱,李若黯淡的目光亮了一下,又快速湮滅。她咀嚼著米粒,目光落在幾乎跟白『色』被套同『色』的自己手背上,安靜得像是隻留下個軀殼。
顏槿站在旁邊,木著一張臉,看林汐語溫柔又耐心地給自己母親餵飯。好幾天沒心思修理指甲了,長出來的部分掐進了手心的嫩肉裡,鈍鈍的、連續不斷的疼。
兩個人陪著李若坐了一會,李若的眼皮又開始沒完沒了地往下掉。顏槿輕手輕腳地把人放平,又替她蓋好了被子,這才和林汐語退出房間,順手把隔間的玻璃門合上了。
光涵還在吃,盤子裡的菜短短時間內起碼被她一個人掃『蕩』去一半。顏槿不知道看起來那麼瘦的一個女孩怎麼這麼能吃。她心裡憋著火,也吃不下,把自己摔進靠窗的椅子上,目光沉沉地透過窗,看著外面。
觀景臺在酒店大樓的另一側,這頭看出去乾淨又平靜,難以想象另一邊會站滿了行屍走肉似的怪物。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很像飼養區裡的動物,生怕哪天運氣不好了,自己就被提溜出去放血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