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濃稠得宛如實體的『乳』白『色』霧氣無邊無際,填塞在天地之間,彷彿一隻飢不擇食的兇獸,把世間所有的活物與死物吞噬殆盡,而後消化為一團難分彼此的混沌,猙獰大笑。
及至朝陽躍起,無數無形的金剛利劍劈斬而下,把這團混沌剁成絲縷。霧氣在陽光的攻勢中丟兵卸甲,『乳』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為淺白,碧藍如洗的天空與起伏不定的山河,終於在霧氣中顯『露』出一線端倪。
虛無一物的遠處天際,突然現出一條蚯蚓似的細線。那條細線以迅猛無匹的氣勢徹底撕開兵敗如山的薄霧,咆哮著奔湧而來。隨著距離靠近,那條細線迅速拉粗拉長,竟然是一條橫行在半空的無軌列車。
鋼鐵長蟲倏然而至,在碧藍下留下一連串銀白殘影,又悄然離去,沒有留下半點響動。
唯有在殘影消散後,天空明淨時刻,藉助異常炫目的日頭光輝,空白的天空才會偶爾反『射』出一二抹轉瞬即逝的七彩光輝。
林汐語的位置在窗邊,她扭頭望著外面的濃霧散開,眨了眨眼,伸指按下座位旁邊的一個按鈕。
坐墊下方傳來幾不可聞的“咔嗒”機械聲,林汐語所在座位的旁邊和腳下的銀白鋼材瞬間切換為全透明的強化玻璃。從旁邊看去,就像整列車廂裡突然在她那開出一個大缺口,而林汐語則懸在缺口上,搖搖欲墜。
林汐語旁邊一個圓臉女孩被嚇了一跳。列車的高度很高,地面的景物全部縮成芝麻大小的黑點,在列車的移動中,晃成眼花繚『亂』的一片。
女孩閉上一隻眼睛迅速地瞟了林汐語腳下,又以更快的速度縮回去,整個人往後縮在自己座位上,拍著胸口說:“汐語,你又開啟全景了。你就不怕玻璃裂開掉下去啊。”
林汐語失笑:“怎麼會?再說就算掉下去,不還有外軌嗎?”
圓臉女孩一聳鼻子:“喂喂,外軌是真空的哎,你掉下去就掛了!”
話說完,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想象挺不靠譜,城際列車的鋼化玻璃聽說只有鐳射能破開,林汐語那麼瘦,怎麼可能踩裂掉下去。
林汐語體貼地看出圓臉女孩的懼意:“袁『露』,你還是害怕?抱歉,我把全景關掉。”
說著,林汐語就去『摸』索按鈕。
袁『露』連忙攔住她:“列車的全景設計就是讓人看風景的。沒事沒事,後排有空,我換位置就好。”
袁『露』像只跳脫的大兔子,說話間已經竄到林汐語背後的那一排。
林汐語微笑,沒再堅持把人拉回來,重新把頭轉向窗外。
袁『露』屁股下像長了角,在座位上磨來蹭去好會,才欲語還休地把腦袋擱到前排兩位靠背間的凹陷處,悄聲問:“汐語,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啊?被我拉出來瞎逛又不好意思說?”
林汐語微愣,轉頭:“沒有啊。”
袁『露』仔細端詳掛在林汐語臉上堪稱完美的溫柔淺笑,半晌才嘟嘴:“哦,那估計是我弄錯了。”
袁『露』擠出一雙眯縫眼,又往林汐語身邊的大片空曠瞅:“每天一到開護罩的時間,你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坐車的時候又喜歡開全景,我都搞不懂你究竟是喜歡外城還是不喜歡了。”
林汐語笑而不語。
列車已經越過荒野,接近城市邊緣,腳下是一汪漫無邊際的深綠水澤,水澤邊緣漸顯林立的高樓輪廓。
粗獷筆挺的樓群影子中有個異類,細溜溜彷彿一觸即斷的一根杆子不懼豪強地矗立在大樓之間。杆子頂端掛著一面豔紅旗幟,旗杆裡放置了鼓風裝置,旗幟隨著人工製造的風力獵獵飛舞,展『露』出右上角一個兩手高抬的人形。
林汐語的目光在旗幟上停留片刻,又收回腳下,有瞬息的走神。
那是菲諾城裡的體育競技館,她的比賽應該開始了吧。
顏槿站在後場,安靜地伸展各個關節,做比賽前的預熱動作。
她站立的地方挑得很好,恰好能看到觀眾席上的前排位置。坐在第一排的一男一女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含蓄地點頭微笑,為她鼓勁。
顏槿從男女兩人面上掃過,落在他們左側的空位上。位置空無一人,浪費了大好的觀賽坐席。
她果然沒來。
即使是意料之中,顏槿的胸口還是擰了一下,唇角勾起淺淡的自嘲和失落。
如果沒說過那話就好了,或許她們還能像以前一樣。
至少自己還能繼續看著她。
但人的慾望總是無窮,縱然希望渺茫,還是妄想賭一把,期待能得到日思夜想的回應。
結果,自然一敗塗地。
顏槿眉心微皺,甩頭拋開腦子裡紛沓的念頭。本就顯得漠然傲氣的面容相較平時越發疏離,在開場的清脆鈴音中,筆直地走向賽場。
賽場分左右,右賽場是弓箭競技,剛巧上一場比賽結束,一隊身穿藍衣的男女混合隊伍魚貫從旁邊離開。
走在隊伍尾端一個高個男孩見到顏槿,微怔後忽然停步:“你是顏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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