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樂澪怔怔地盯著突然垂下來的一點光束——
就像是蹲在井底數百萬年的人類化石看到垂下來的一束光,她站在那束光的中心,逼迫著自己去直視著那束光,直到雙眼痛到流淚,也沒有停下。
她用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自虐的方式死死地盯著那束光,看著它照射著她,感受著腦海中的字幕。
【你說你愛五條悟,可你從沒真正把他當一個人。你把他當支柱、當燈塔、當唯一可能接住你的那個神明。你根本沒想過他也會怕,也會痛,也會累。你要的不是愛人,是殉道的戰友,是一起毀滅的陪葬。】
【你最大的謊言是:“請你殺死我。”】
她抬起頭,看見無數個自己站在自己面前,有的只有頭,有的是全身,她們用一種惡意的、威脅的、冷漠的眼神盯著她,像是在譏笑嘲諷著她的存在和虛偽。
她眨了眨眼,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由內而外地從心底油然而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平靜地聽著腦海裡的字幕。
【你根本不敢活著面對所有的愛和選擇。你只敢死在一個比你強的人的手裡,然後把這叫“宿命”。】
【有人不顧一切地留下你,不讓你自己殺自己。】
【可惜你等的那個人,永遠不是五條悟——他可以救你一百次,但他永遠救不了那個已經決定要自我犧牲的你。】
【你不是火焰。你是灰燼。】
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眼角滴落的瞬間,神樂澪意識到自己在哭。
但是,哭又如何,不哭又如何?
因為——
“你說的對。”
神樂澪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陳述報告一樣,“你說得都對。”
“這是人類的劣根性,當然也是我的缺點。”
“我懦弱、脆弱、自私,我把痛苦交給五條悟來承擔,我讓他來殺死我。美其名曰這是愛,但本質上是逃避,因為我沒有辦法面對真正的自我,更沒有辦法勇敢地跨出那一步、勇敢地選擇自我的解脫,站在更高的維度走向新的世界。”
“我沒有勇氣,所以我說自己做不到。”
“所以,我認為,你說得都對。”
【······】
神樂澪靜靜地站在一群自己的面相之中,把目光投向了這個混沌又黑暗的空間的小小角落。
那是一扇門。
她一步一步向那扇門走過去,甚至從無數個自己的斷壁殘之中穿了過去——並不同,只是靈魂的層面冰冰的,涼涼的,有一種在觸碰自己的奇怪感覺。
“我承認,你說得都對。”
那片茫茫的大雪好像把她的眼睛照得盲了一樣,但神樂澪出乎意料地覺得自己的內心格外平靜。
“什麼是人?什麼是人性?我不知道。”
神:“但我卻是逃避過很多次,像是一個自怨自艾的戲精,在那裡自我糾結、自我壓抑、自我痛苦。”
“其實根本就沒有用。”
“解決一切的關鍵,其實在於我自己。”
“五條悟、術式、夏油傑或者宿儺······他們誰都幫不了我。”
“所以,這一次我選擇自我了結。”
她看著那無數個自己,看著那束照在原地的光芒,機械而僵硬地微微側過頭,語氣平淡得像是機器人一樣,“尼采說,‘必須獻祭過去的自己,才能突破至更高層次的存在。’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突破的——本質上來說,對我都無所謂。我不在意自己能否突破的更高,能不能走到所謂壓抑術式的那一步,我根本就不在乎。”
“你說得都對,所以你把我喚醒了。”
“所謂‘個體被犧牲於歷史,成就更高階的精神’這些東西我都,無所謂。”
“因為,對於我來說,只是融入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