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又是那位的手筆,只是這樣一來,大軍沒了供養,怕是要生亂,”霍娘子面容鎮定,“少不得要我出面周旋一二。”
縱有萬貫家財,也不是誰都願意慷慨解囊,霍娘子前些日子還琢磨著扳倒承平帝,眼下卻願意解鎮北軍斷糧之危局,這個轉變裡總有為她考慮之處。
江宛心中感動,溢於言表。
“還有一事,我已考慮了許久。”霍娘子鄭重道,“明氏這個攤子我想交給你。”
“我?”江宛吃驚。
“早在汴京,我便有了這個念頭,自你來了浚州,我更覺得這樣才好,這副家當若交給明倘,怕是不出一年便要被人坑光,不如給你,也是你安身立命的一條路。”
“我原以為沒有路能給我走的……”江宛心中滋味莫名。
她曾經認為自己是無路可走的人,她明明有鋪子田產,卻從來不敢認真經營,因為她知道,在她之上,有很多人能一言定她生死,而她眼前,懸崖高聳,迷霧重重。
就算有一天承平帝死了,後患盡除,可她依舊是個女人,所有人都會要求她依附男人,若她真的嫁人,就可能被人理所當然地關在內院裡,她會成為某個人的所有物,就算是被典賣也無人能管,若她不嫁,所得頃刻間便能灰飛煙滅,因為她是寡婦,旁人造兩句她私德有虧的謠言,或許便能叫她因“恣縱淫風”的罪名被重杖處死,她讀過律法,知道那些“體統”和“規矩”是真的能殺人的。
霍娘子之所以威名遠播,是因為她已經站到了足夠高的高處,別人扔石頭已經很難砸到她,對付她需要弩箭或者投石器了。
一直以來,擺在江宛面前的路要麼是死路,要麼是荊棘路。
可霍容棋給了她另一條路,是她的生路,是她的退路,是霍容棋的外祖母趙紅芝用一生掙扎出的路,這條路凝結著女人們的血汗,趙紅芝的五十年和霍容棋的十年才將這條蹊徑踩成了一條大道。
她從沒想到這世上會有這樣一條路,霍娘子初到浚州時,大抵也沒有想到自己能走上這一樣一條路。
江宛緊緊握著霍娘子的手,她心中激盪,這種無法言說的震撼並不是感激或者驚訝,更像是一種底氣,像是危難時有人站到她身後,掉落深淵時有人張網救她,這世上有人與她守望相助,有人懂得她的為難與擔憂。理智告訴她這是一份太過沉重的饋贈,也許她根本接不住,也許她和明倘一樣沒有經商的天賦,她有一萬個理由去拒絕,就像在她初次得知自己也許可以坐上太后之位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行,她曾說,若是自己成了太后,便可以頒佈政令,救下那個女嬰,可事實上,她明白,自己就算真成了太后,也不過是一個無法發出自己聲音的權力傀儡。
可現在,她或許真的可以救下那個女嬰了,甚至是千千萬萬的女嬰。
這個瞬間,她被豪情壯志淹沒。
因為霍娘子相信她,這個強大的女人向她伸出了手。
江宛一時有許多話想說,簡直是千言萬語擠擠挨挨全要衝出喉嚨。
最終,她聽見自己說:“這會成為我的一個夢。”
一個要做好多次的夢。
可現在她不能答應。
未來,等她真的脫去了身份的桎梏,等天下太平,諸事皆定,她一定會回來,試著接過這副擔子。
江宛撲進霍娘子懷裡,緊緊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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